「小寒,冷不冷?」莫醉秋疾驰之际,不忘询问坐在他身后的少年。「要是实在受不了,我们就到前面找个地方投宿,等明天白天冉赶路。」
两人服完汤药,天色已晚。少年清楚莫醉秋归心似箭,主动提出连夜上路。莫醉秋自是求之不得,不过眼下夜风越刮越烈,他自己尚能坚持,却担心少年身负重伤,难以抵御这夜间寒气。
背后传来少年不以为然的声音:「不用。这点风,算得了什么!」
少年的体质,似乎总比他想象中qiáng韧许多……莫醉秋放下心,一甩马鞭。全力赶路。随着夜幕降临,原本就人烟稀少的道上越发冷清,仅闻马蹄急踏。
骏马每奔出一步,他就离小筑更近一步,想到不日便能重见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白衣男子,莫醉秋惶惑酸涩中又糅杂着几分欢喜。
他终于又可以见到师父了,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被师门接纳。兴许连踏入小筑半步亦不可求,但若能远远望上关山雨一眼。能与师父说上一句话,哪怕立即被赶走,他也已心满意足。
只是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好好地把小寒安顿妥当,只要师父肯收留小寒,他也算实现了自己对少年的诺言,了却自己最后一桩心事。
「小寒……你以后留在断剑小筑,可千万不要再动不动就发脾气。我师父性情虽然温和,葛师伯为人却最严厉,处罚门人从不手软。你可得记着尽量别惹怒他,知道么?」
反正路途中闲来无事,莫醉秋gān脆未雨绸缪,把小筑中种种该注意避忌的地方,一一提醒少年。说得最多的,自然还是师父关山雨。
师父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吃什么口味的菜肴、爱喝何地采摘的茶叶、清晨习惯几时起身、夜晚儿时就寝、漱口常用的青盐要放多少、闲暇时爱读哪类诗书、疲累假寐时盖的被子是榻上哪一条、书房里点的檀香该去城中哪家铺子购买……一点一滴,莫醉秋尽数铭记心中,慢慢道来如数家珍。
「还有,师父梳头的牙梳还是我两年前买的。也该换新的了,小寒你记得要上‘青丝记’去买,他们家的牙梳做得jīng细,齿尖圆润,不会扯痛头皮。啊,还有……」
他一件件细心jiāo代着,良久才发现夜问寒冷的空气中,只有自己的声音哼马蹄声在回响,自始至终,身后的少年都不曾回应过半句。
莫醉秋静丁静,终于停止述说,轻声问道:「小寒,你有在听我说么?是不是太累了,想睡觉?」
少年嗯了声,算是回答,隔了一阵子,突然轻笑:「莫醉秋,你果真对你师父喜欢得紧,难怪你师父那个空药瓶你还舍不得扔掉,当宝贝藏着。死也要逃回他身边去。」
他的笑声夹在蹄声之问,并不大,听在莫醉秋耳里却如最锋利的尖针,戳破了他多年来苦心掩藏的秘密。
心慌意乱间,他急着掩饰道:「师父对我有养育大恩,我从小拿当他父亲看待,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小寒你别乱说!」
「得了吧,你要是心里没乱想,还怕我乱说?」少年嗤之以鼻,一派老气横秋的口吻:「就算亲生儿子对老子,也未必了解关心到你这个地步。对一个人用心至深,若非恨之入骨,就是爱之入骨,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所有的伪装刹那问全被少年轻易描去,莫醉秋满嘴堪是苦涩,猛地勒停坐骑。
少年猝不及防,惯性使然,撞到了莫醉秋背上,他揉着撞疼的鼻子抱怨:「你怎么说停就停了!」
莫醉秋沉默许久,才涩声道:「小寒,刚才那些话你别再对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要在我师父面前说。」
少年看不见莫醉秋脸上是何表情,听他语气苍凉,点头道:「好,我不说。」
两人顿时都安静下来,默默无言地又走出十余里路,天色全黑,四下更是只见几株稀疏老树,景物荒凉。
少年轻轻打了个呵欠,忽又闷道:「醉秋,你师父究竟为什么把你逐出师门?嗯,你如果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呵呵……」
又来了……莫醉秋暗自皱了皱眉头,假想到就算自己此刻不愿回答,少年日后留在小筑,迟早也会从旁人口中得知真相。他在心底微叹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少年。
少年起初只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却越听越怒。「岂有此理!你抢血灵芝是为了给你师父治病,他倒好,前脚吃完,后脚就赶你走,居然还帮者你那个什么葛师伯来挑你的手筋。我瞧他是老糊涂了,压根不配你这么在乎他!」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莫醉秋蓦地怒吼,惊飞了树梢的两三宿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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