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huáng昏,两人抵达连城江边,衣胜寒在渡口买下一艘小船,弃马登舟、夜晚江风凛冽。醉秋却不理他的劝说,彻夜长坐船头,宁可被江风chuī上整夜,也不愿与他同舱相处。
他在莫醉秋心里,就真的可憎到如此地步么?衣胜寒凝睇莫醉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一筹莫展,最终苦笑着缓步上前,将手中的薄被罩在莫醉秋肩上。「今晚你如果还是非要在船头过夜,就把这被子——」
他没能说完,因为莫醉秋伸出手,轻轻拨掉了被子。
「……莫醉秋,你够了!」衣胜寒终于对这固执家伙失去了耐心,怒而提起莫醉秋,拎着掉地的被子大步走回舱内,把人抛到唯一的小chuáng上。
莫醉秋惨然变色,以为男人接下来便会再度对他施bào,谁知男人只是居高临下瞪住他,却什么也没做,最后将那条薄被丢到他身上,冷冷地道:「船舱留给你,我可不想你受了风寒,病着上祭神峰。」
目光不舍地在莫醉秋那张清雅俊秀、却又叫他又爱又气的脸上流转一圈后,衣胜寒拂袖踏出船舱,任江风劲chuī,半晌,体内的燥热终是缓慢消减了下去。
适才一时冲动,他差点就按捺不住想扑上去,狠狠疼爱莫醉秋,直到莫醉秋没空再跟他怄气,不过他要是真的那么做了,莫醉秋定会对他越发生厌,然后用更长久的缄默来折磨他。
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了莫醉秋的手里,倘若他座下教众知道自家教主竟也有如此吃瘪的一天,铁定会笑掉大牙,衣胜寒自嘲一笑,继而重重叹气。
莫醉秋呆呆地躺在chuáng上,听着男人在舱外长吁短叹,心头一片迷乱。
「……醉秋……」
逐渐转急的夜风里,他突然听见男人低沉的质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要他相信什么?信这个初次相见便对他抱有绮念的韩逍会真心实意喜欢他这样一个残缺的废人?莫醉秋只觉这人问得实在太过好笑。就算那一夜yín乱就是韩逍嘴里所谓的喜欢,男人喜欢的,大概也只是他这具可供泄欲的身体而已,除此之外,他这无用之人还有什么值得韩逍来垂青?
衣胜寒枯等许久,也不闻莫醉秋回答。意料之中,可笑他还抱了丝期待,以为莫醉秋下山后这一路走来,应该会看到他的处处容让,会对他改观。
原来,一直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他默然,停止了无用的追问,任夜幕悄然降下,如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江舟渔火,乃至天地万物。
他猛地长声厉啸,惊得江鸟尽皆扑翅飞离,江波汹涌,良久才散尽涟漪。
终究,他也不过是遭天意嘲弄摆布的凡俗之人罢了,什么天一教教主,什么独步武林,有何用?!
莫醉秋听着男人这声蕴含了无尽悲愤失意的惊天长啸,怔愣半晌,咬紧了嘴唇。
他并非不愿相信韩逍,而是不敢。
男人的容貌、身手,都足以傲视天下人,叫他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真的能获韩逍真心赏识呢?更何况上了祭神峰之后,他的命就jiāo给了药泉,不再属于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
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与韩逍纠缠不清。
三日后,船只停靠在祭神峰脚下,赶来迎接的是琴松与荀兰。
当日师祭神与衣胜寒连袂下山,这两人已得知天一教教主原来是尊主故人,听仆役通报此人归来,丝毫不敢怠慢,忙下山相迎。
看到莫醉秋默默无言地跟在衣胜寒身后,琴松一怔,望着衣胜寒刚想询问,衣胜寒已抢先道:「你家尊主半途有事,与我分道而行,他回来了么?跟他说,故人韩逍到了。」一边朝两人使了个眼色。
琴松不蠢,即刻会意这天一教教主想必是不愿在莫醉秋面前吐露真实身份,于是恭敬地道:「回韩大侠,尊主他尚未归来。两位请先上山再说。」
衣胜寒微微皱眉,以师祭神的脚程,这两天也该赶回祭神峰了,莫非途中遇事耽搁,抑或在断剑小筑寻仇受了挫?想起那个神秘的老仆,倒有些为师祭神担心起来,但素知师祭神行事比自己谨慎得多,即便遇险,也应当不至于出大纰漏。
他决心不再在此事上làng费心神,领着莫醉秋直上峰顶。
莫醉秋以为韩逍会直接将他带去丹房见药泉,结果却被安置在他从前居住过的那间斗室内。
亲眼看着仆役将斗室洒扫停当,衣胜寒这才满意离去。
行到无人僻静处,他忍不住叹气。全怪师祭神那天信口开河,却叫他现在上哪里找个活死人来应付莫醉秋?
算了,这个烂摊子,还是得留着等师祭神回来再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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