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缓慢地把思绪收回来:“叶宇晴?”
“我的未婚妻。”
成扬侧脸的线条柔和,说话的时候,出神一样看着泛huáng的白墙,眉眼间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huáng昏已至,窗外的光越发暗淡。宁飞伸开蜷得发麻的手指,打开灯,木然示意两人面对面坐下:“这个任务比较复杂,我们慢慢谈。”
4
成扬认识叶宇晴的时间,和他获得向导天赋的时间一样长。
五岁那年,他被送入公会,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工会的人把他带到一间小房子里。叶宇晴从椅子边上站起来,像个大人一样向他伸手:“他们说,以后你会是我的搭档。”
那年她七岁,手腕上还套着沉重的金属环。
当时成扬的反应是:“那我也要带这么重的东西在手腕上吗?”
事实证明他不用。
这也未必是什么幸事。向导和哨兵的训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他幸免于繁重的体能训练和五感增qiáng,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通感、共情、投she的练习。尝试各种方法,将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击溃又重铸。
其中一次最艰难的测试,是要修复一个死囚的内心。那个不法分子被关在密闭的房间里,房间的四壁和地板都是软垫,没有声,没有光源。成扬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向他探出jīng神力来感知。
他只坚持了五秒,就快吐了。死囚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大叫,狂笑,制造出高频率的无意义的噪音。把软垫当成是内脏,血淋淋,蠕动着向内挤压。他踩破肝脏跳舞,在胃上撒尿,对着横膈膜破口大骂,最后啐出一口浓痰。
成扬摇摇晃晃的后退一步,撤回自己的jīng神力。
“我办不到。”他低声说,不敢直视导师失望的眼神。
根据他的观察,叶宇晴的训练也一点不轻松。她有时满身伤痕,有时过度迷失于某一感里,从而看不见地上的障碍物或者眼前的墙。但她从没叫过苦,大抵是因为已经习惯了。
她是个天生的哨兵,刚出产房,就被送入公会抚养,连父母都没见过一面。
也许在另一个没有哨兵向导的世界里,公会将广遭诟病。他们不仅qiáng行分离亲子,对幼儿进行斯巴达式教育,而且根据基因、觉醒年龄、教育程度、心理状态、智商水平将哨兵和向导打上不同等级的烙印。但至少有一点是正确的——他们将哨兵向导和普通人成功地隔开,并对前者进行严格的监控。
这意味着安全感。自从公会成立后,很少再有失控的哨兵在街头滥砍乱杀,造成大面积伤亡;也不会有那么多向导带着探究性的眼神扫视过来,一眼就把谁心底不愿人知的隐`私窥探得一gān二净。
在新《哨兵向导规范条例》颁布的三年后,第一批经过培训的哨兵和向导走出公会。这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终于扭转了往日的形象,从潜在的社会秩序破坏者变成了维护者。
自从进入公会以来,成扬只剩下一条路:学习,训练,认识搭档,执行任务;等年龄到了就与搭档结婚生子,执行任务,执行任务,执行任务;五十岁换岗,教导新人。
这是大多数向导的人生轨迹。也许其中会有一些因人而异的小偏差——比如实际上他和叶宇晴的契合度只有73%,但由于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公会还是将他们放在一起。而现在,他的轨迹卡在了结婚之前。
叶宇晴死了。
认识了二十年的挚友,相知最深的搭档。
一同执行机密任务的时候,活生生死在他面前。
这种痛苦与爱情无关,更像是身体被一把钝刀连切带磨地割为左半边与右半边。等成扬终于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公会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5
佣兵给成扬倒了一杯茶。
玻璃杯磕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成扬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的视线。那确实不算是什么友好的目光,像肉食动物盯着爪子下的猎物,危险而迫切。
他们之间的第一面也许是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但这不能解释夜鹰微妙的态度——刻意地、谨慎地保持一定距离,身体却紧绷成一把蓄势待发的剑。
成扬不敢去读他的思维。
夜鹰明显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人,能分辨信息素,可以将大脑放空,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对待这种情况,向导很难毫无痕迹地入侵他们的大脑。成扬需要一瓶酒,或者三天时间的睡眠剥夺,或者qiáng行打破屏障,堂而皇之地闯进去。
但这样的话,佣兵势必会发现。成扬没必要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