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凝望安乐一刻,压低声音道:“李重俊之案尚在审理,一gān人犯押在牢中,有当事之人招供,李重俊曾经派他禀报过相王和太平公主。”武灵兰最害怕的话被安乐一字一句送人她耳中,她心中却是一片木然,再想不明白她话中含义。她的目光越过安乐的肩头,望见chuáng尾旁边立着的金涂银衣树架,上面还挂着那晚她换下的罗襦与石榴裙,因这几日都未起身,也无人收去,还在血淋淋地见证着她前世的欢声笑语。裙带上悬挂的小小金盒那般醒目,虽然无风,却不知为何,那金盒竟在她的眼中晃动摇曳起来,如一具金装玉裹艳丽的尸体投缳悬梁,她像一个已死的孤魂,看着自己留在尘世中的皮囊。她的眼前竟真的浮现起淡墨色的烟水,这便是幽冥么?她是否会见到父母兄长,听他们诉说真相?她是否有福分抱一抱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对他说娘很疼你。
安乐见武灵兰急急地喘了几口气,身子缓缓向后瘫软,忙上前抱住她,唤道:“阿兰!阿兰!”她带有哭腔的声音,将武灵兰眼前的飘渺烟水重又驱散,武灵兰睁开眼,先听到的竟不是安乐的声音。有个声音对她说:“你陪着娘就是。”“要不,我派人送你回去?”她都想起来了,在大火熊熊的家门外,她已经见过地狱,却原来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正是她所处的人间。
武灵兰喃喃道:“崇简……也知道么?”安乐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剜了武灵兰一眼,:“你管他知道不知道,他母亲是灭你满门的凶手,你还对他存着什么指望不成!”武灵兰道:“你要,做什么?”安乐冷冷道:“明日望日大朝,太平和李旦都会参加,届时会有人弹劾太平,我已安排了右台大夫苏珦带人犯上殿作证。我只要你上殿说一句,那日回到府中,太平身子无恙。”武灵兰轻轻摇头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要算上我。”安乐恨不得一巴掌抽醒了她,气道:“你给我醒醒!她杀了你的父兄,你还当她是家姑!太平府覆亡在即,你还要跟着薛崇简?”
武灵兰轻轻一颤,缓缓抬眼,望着她居住经年的寝阁,她做女儿时的家已经成了灰烬,这里是她拟托终身的家,难道也要化为梦里飞烟?武灵兰瑟缩着蜷起身子,想要找一处地方躲藏。安乐见她不语,焦急地推推她:“你倒是说句话!”武灵兰闭目微微点头:“我听你吩咐。”安乐稍稍松了口气,安慰她几句,又叮咛她不可向太平泄漏,便匆匆带着侍从离去了。
一时屋内寂静,武灵兰睁着眼睛,目光缓缓掠过室内陈设,这架紫檀镶螺钿镜台,她也曾候他不至,在上面敲碎了玉钗,他也曾跟她讨情,跪在chuáng头捧着镜台让她簪花画眉;这片水晶帘,她也曾隔着珠玉光影望月,想着她的良人,他也曾轻轻撩起琳琅之声,用一个微笑来回报她的惊喜。画罗金翡翠里,他吻过她的颊边花钿,绮窗疏合欢旁,她听过他的玉骢嘶鸣。她在这屋里同他饮下合卺酒,她把他们的头发结成一束,许下盘石蒲草的誓言,那誓言不能因为旁人的一句话,便化作飞烟飘絮。
武灵兰唤来婢女,虚弱无力地吩咐:“你去,请二郎来。”她要亲自印证真相与谎言,哪怕真相便是刺入她胸膛的利刃。
薛崇简匆匆转回,进屋时见武灵兰倚着chuáng头,静静地望着他。他一惊:“你怎么坐起来了?”他忙上前想要抱她,武灵兰却戒备揪起身上的衾被,命他:“你坐在那里。”薛崇简愣了愣,武灵兰病中消瘦,脸色蜡huáng,倒显得一双眼睛越发大了,那种迷茫的虚弱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幽潭深渊般的冷凝。
薛崇简不敢惊扰她,依言在chuáng榻另一头坐下,自出了那样的大事,夫妻二人还未这样对坐说话。薛崇简脑中重又出现一摊血迹,心中又愧又痛,无知该如何开口,只得轻轻叫了声:“阿兰。”
武灵兰听在耳中,浑身又是针刺般一颤,她又闭目喘息片刻,方缓缓睁眼望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答我。”薛崇简点头:“好。”武灵兰道:“你那日为何起初不愿同我回德静王府?为何后来又去了?”薛崇简道:“我不愿去,是不愿见安乐和……”他顿了一下,改口道:“和崔湜那等人。后来又去,是不想你在父母兄弟面前难堪。”武灵兰追问道:“你知道你娘为什么叫你回去?”薛崇简一呆,道:“不是因为阿母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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