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微锁眉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李成器,见他中衣全被汗湿透,柔软丝绸贴在身上,勾勒得肌肤骨骼便如赤luǒ一般,连背上撑起的瘦瘦肩胛骨都看得真切分明。这结结实实的三十下板子打过,儿子臀上早已是一片红肿,肌肤下隐隐泛起紫色,便如半熟的嘉庆子(1)一般,光看伤痕就知他该何等疼痛,他的右臂酸得很,连这样拎着戒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李成器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总算能松一口气,整个儿瘫在了桌上,方才一直紧绷着身子,浑身骨头都缩到了一处,现在再展开,筋骨都似要断裂一般。他屁股上疼得乱跳,极想伸手抚摸一下,手在桌沿上抓了片刻,终于忍住,朦胧着泪眼伸手抓住父亲垂下的袖子,喘息着道:“爹爹,你接着打吧,我受得了的。”
李旦低头望着儿子的那只手,虽还是少年人未长成型,那只手已经生得纤直白净,五根指头如同剥了皮的水葱一样。他想,如果自己不是大帝与神皇的儿子,凤奴的这只手,就可以用来弹琴写字,自己也可以带着他走出神都,去看看王勃曾向他描述的大海。
李旦默默将李成器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拨了下去,走进一步,一只手按在李成器背脊上,抬起酸痛的右臂将那戒尺尽力再抽下去。李成器紧绷的身子一旦松懈,从脖子到手指、脚趾都是酸酸的,再也聚积不起力气来忍受。他又不敢叫喊,便缩回左臂来咬住,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没承想李旦这次下手又狠又块,戒尺一起一落都只打在臀峰一处,李成器挨了两下,就疼得气也上不来,浑身筛糠般乱抖。打过六七下,他心中又惊又痛,不解为何父亲这次下手如此狠辣,忍不住伸手回去捂住右边屁股,只觉肌肤上又cháo又烫,也不知是否出了血,心中惊惧更被放大几倍,哭道:“爹爹!爹爹别打了……让我歇一歇……歇一歇再打……”
李旦不动声色将他的手拿开,反扭在背上按住,戒尺仍是不住打落。李成器痛楚还在其次,父亲这片刻间翻覆的态度,实在让他恐惧到极处,他努力扭头想看父亲的脸,哭道:“爹爹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喊了……”刚说到此处,又是一下剧痛难耐,“啊”得叫了一声,忙又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喊了,爹爹别生气……”他不再呼痛,奋力咬住嘴唇,李旦按住他的那只手并未用多大力气,他却qiáng撑着不敢再挣动。
李旦又打了十几下,见李成器臀丘上一片三寸宽的伤痕已经紫得发亮,他憋着气又狠打几板,几滴血珠终于从皮肉中渗了出来。
李旦长出了口气,想要抬袖抹去额上汗水,却又忍住,回头将那条戒尺抛在地上,淡淡对韦团儿道:“夫人如此向太后回复,可好?”
韦团儿也不曾想到,他一个温柔淡雅的人,倒也能对儿子下如此重手,一笑道:“难为宅家了。宅家送送奴奴可好?”李旦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正看到李成器从桌上艰难的撑起来,然而终究体力难支,又摔在桌上,他那双茫然的眼睛四处搜寻,喃喃叫道:“爹爹?”
李旦只做不闻,陪着韦团儿出去,走出几步,便听见从屋内传来妻子凄怆的哭声。
刘后奔进屋内,一眼望见李成器被打得红紫斑斓的屁股,握住嘴惊呼一声:“如来!怎么……”
李成器等板子一停,心神稍稍清明,倒也想明白了父亲方才打得那么快,也是为了让他少受折磨。在母亲怀中喘了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哽咽道:“娘……我没事……爹爹打得不重,不怎么疼。”
李旦去而复返,正听到这么一句,一颗心似是碎成了千百块,悄然拂去眼角一滴泪,怔怔向内侍吩咐:“送太子……回东宫去……”刘后悲呼一声:“宅家!”扑倒在李旦膝下哭道:“让凤奴在这里养伤吧,东宫又没人照顾他,这么热的天,起了炎疮怎么好?求求你,让凤奴留下吧,让我再做一夜母亲,太后便是要打要杀,我也认了!”
李旦低头看看满脸是泪的妻子,长叹一口气,心中最后一丝理智也随即崩坍。他也极想极想,能够将儿子留在身边,哪怕只有一夜,看着他闭上眼睛安然入眠,这渴望过于qiáng烈,足以驱使天下的父母为之粉身碎骨。
“表哥!我来看你了!舅舅是不是打你了?”薛崇简穿着绫纹罗裤,上身却只穿着一件半臂,露出两截肉呼呼的雪白胳膊,风风火火闯进屋来,直扑李成器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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