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将四周照得一清二楚,宛若点了万千夜明珠。
姬小彩还有些酒醉,在张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时常是抬头便发现面前是根廊柱,险些便撞得鼻青脸肿。他这样走得毫无章法,越走越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等到发现的时候,居然已经出了张家的门。
半夜之中,张家村整个陷入沉睡。房屋皆是黑dòngdòng的,一片寂静。姬小彩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山野之地充满灵气,对妖怪而言,本是极为亲切,尤其月圆之夜,正是吸收月华的最好时刻,姬小彩此时却莫名觉得通体生寒,浑身都似在叫嚣说有危险。心口却还是滚烫,嘴也很gān,但姬小彩直觉此时应该及早转回去。
他努力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所在,向着印象中张家的方向走了几步,但他显然是记错了,走着走着,居然来到了村中搭着施孤台与法坛的空地上。那些用巨大木柱与彩绸搭起来的高台,以及台上摆放的香炉之类,在月光下看起来竟有些莫名的熟悉,姬小彩努力地想,还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那些东西。
在万籁俱寂中,他的耳朵里忽而捕捉到了什么声响。那声音飘渺不定,时轻时响,时远时近,仿佛有个人正在村中行走,他的衣摆拖到地上发出声音,窸窸窣窣。姬小彩侧耳听了一阵,那声音静止下来,接着便是轻轻的叩门声。
「笃笃笃——」叩三声,歇一歇,再叩三声,如是重复三次,然后又是沙沙声,到另一户门前,接着叩门,再走。
张家村的房屋排成个「之」字形,这施孤台与法坛便在「之」字一横与一撇构成的角上,姬小彩听得那声音从一捺的地方慢慢靠过来,越走越近,冷汗都滋出了额头,正是最紧张的时刻,忽而觉得背后一暖,被人拉入怀里,人几乎跳起来。
「半夜三更跑出来gān什么呢!」古泰来问。
姬小彩整个人刹那松了下来,问:「道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古泰来侧耳听了下:「没有。」
姬小彩「咦」了一声,再竖起耳朵来听,那声音果然消失了。
姬小彩狐疑地望向那声音原本传来的方向,「之」字的一撇到了尽头便是与捺相接的拐角,他站在一横的终点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古泰来问他:「怎么,听到什么了?」
姬小彩说:「有人走动,敲门,再走动。」
「哦?」古泰来似是有了兴趣,便说,「那么去看一下如何?」也不等姬小彩回答,松开揽着姬小彩腰的手,往前面走去。姬小彩这时才察觉到古泰来刚才与自己接触的姿势有多么暧昧,虽是无意为之,也不由得双颊飞红,心口似乎更是滚烫,忙不迭地追了古泰来而去。
月色之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程,便到了那个拐角,此处拐角立着的屋子比之周围也是大了不少,两人进村的时候没留意,这会看过去方才发觉。屋子虽大,看起来倒不像是普通人家,房顶很高,却没烟囱,更像个仓库。
古泰来似是想到什么,又往回看过去,问:「姬小菜,你有没有注意这村中房舍的排布?」
姬小彩说:「嗯,是个之字形。」
古泰来摸着下巴道,「这之字形每到拐角的位置,便有栋大些的屋子,此处看起来像个仓库,适才我们走过来的地方搭着施孤台与法坛,后头是张家祠堂,那一点的位置却不知道是个什么。」
姬小彩想了想,确实如是,略略觉得奇怪,但也说不上来怪什么。
古泰来转过那拐角,姬小彩也赶紧跟过去。出村的路就在眼前,不远处的村口竖着两根高高的柱子,不知是旗杆还是别的什么,光秃秃的,看着很是突兀。
古泰来望着那旗杆半晌,忽而紧走几步,眼睛直盯着地上,姬小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只见碎砖铺的路上有一道三指宽的痕迹,似是水痕,在路上若隐若现,一路从村口延伸过来。
两人追着那道痕迹往前,这痕迹走得是个折形,每处转折必是在一户人家门前。姬小彩想起之前听到那声音的走向,无怪乎时远时近,又想到那月夜下,三次叩门声,心内不由得微微一凛,猜度究竟是谁,在这明月之中,深夜归来,却叩门不得入,只能反复徘徊。
两人向前走到村口,水痕却在这里断了,似是无由出现。姬小彩向远处苍茫夜色中望去,试图寻到那深夜叩门之人的身影,然而山深林高,什么也看不清。
古泰来蹲下身,用手蘸了那痕迹,放到鼻端嗅了嗅,道:「酒。」
「酒?」姬小彩也学古泰来的样子,用手蘸了那痕迹放到鼻端来嗅,扑鼻果然是一股淡淡的酒味,与那「醉死驴」不同,这酒调子醇和悠远,嗅到鼻中隐约有股绵密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