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倒是打扫得很gān净,只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cháo气和腐气。
赵致礼进去后,杨钦萱就说,“四爷,请坐吧。”
这是杨钦萱第一次这么叫赵致礼,以前都是直呼其名。
赵致礼坐到了杨钦萱旁边的凳子上,杨钦萱就让碧芝倒热茶,那是只陶壶,放在暖炉上的,碧芝给两人倒了热茶,就躬身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碧芝是杨钦萱带进府的丫鬟,虽然杨钦萱现在已经这么落魄了,她还依然谨守着做丫鬟的礼仪和规矩,倒是难得。
赵致礼端着茶暖手并没有喝,说,“郡主找我有什么事?”
杨钦萱拢了拢头上披散的头发,她穿着半旧的宝蓝色夹袄,原来显得微圆的面庞,因为瘦了,下巴都尖了起来,脸色暗huáng,握着水杯的手指则显得枯瘦。
不过管事妈妈说她发疯,看来倒是不实的。
杨钦萱恐怕从生下来都没有现在这么冷静和正常。
杨钦萱虽然已经没有了郡主的封号,又成了阶下囚,倒并不显得落魄,她身上的骨气和傲气都还在。
赵致礼看着她,心想她是要求自己给她好一些的待遇,还是送她去庙里清修呢。
但杨钦萱却并没有说这些,她看着手里升起袅袅水汽的杯子笑了笑,就抬起头来对赵致礼说,“咱们也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更何况我还怀过你的孩子。”
想到那被自己踹流产的孩子,赵致礼的心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地疼。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想到那个孩子没了,他还是很难受的。
赵致礼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杨钦萱盯着赵致礼看,“大半年不见,你长变了一些。”
赵致礼说:“你也变了很多。”
杨钦萱又笑了一笑,“遭遇家破人亡,而且我的夫君带兵打我的父亲,我怎么会不变呢。”
赵致礼其实对自己是杨钦萱的夫君这件事,总是有些茫然的,他只记得他下杭州去接亲,记得在府里,两人穿着大红的喜服,拜天地,然后呢,然后就没了,没有夫妻之间的恩情。
杨钦萱看赵致礼一言不发,就又说,“我是在杭州出生的,出生不久,长到四五岁,我就知道父王想要谋反,母妃和他吵架,让他不要行如此不义之事。这历朝历代,有多少藩王造反成了的,而我父王,只是有那个心气,没有那个机遇和魄力,成不了。父王很生气,就说一定要成给她看。我母妃看父王一心谋划想要做皇帝,就很担忧,但是劝解无用,最后她就病了,病了之后求父王,父王也是不听,母妃死了之后,他更是一门心思想要谋反,我们眼睁睁看着,也只是他手心里的棋子而已。”
说到这里,杨钦萱目光迷离,像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也许我是女儿家,心气没他们那么高,父王说将我许配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想用我换你家的支持,要是你家真的愿意和父王联合,他的帝王梦倒是可以成的。只是,太后娘娘说要父王将我大哥送进京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家是要我大哥进京做质子,恐怕联盟是不成的。父王自然不愿意送大哥进京,就送了四弟来做质子,四弟就是个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头,却要来做质子,可怜啊。”
杨钦萱的语气很淡,淡得要听不出里面的悲伤。
她继续说道,“我当时有好好想过了,如果我嫁进你家里来,你愿意对我好,我就好好做你的妻子,孝敬公婆,抚养孩子,忘了自己是吴王府出来的女儿的事,但是,你为什么就不对我好一点呢。我千里迢迢到你家来,第一晚,你揭开我的盖头,就那么冷淡地看着我,自顾自地就睡了,你知道我多心寒吗。如果这一生注定就要这么过,我宁愿我父王打进京来。其实我也看清楚了,现在的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你家这荣华,想来也不会长久。我四弟为何会行刺皇上,不过是我给了他一把匕首。其实,无论他是否行刺,他都是逃不掉一个死的,行刺了皇上,无论成功与否,倒都能打破僵局了,要是皇上死了,我父王趁乱攻打进京,要是他没死,皇上定然也恼羞成怒了,父王也可以顺势而反了。再说,要是皇上死了,你家里也正好松了口气,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太后娘娘巴不得皇帝赶紧出事呢。”
赵致礼皱眉看着她,说,“你果真是疯子。”
杨钦萱笑了一声,“有我这么清醒的疯子吗。从我母妃过世,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有个好。嫁给你了,就更是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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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