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第三十八章
皇帝因季衡怀孕这件事高兴激动得昏了头脑,甚至亢奋得身体发麻,又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感情同以后有了传承,有了继承人又完全不是一回事,因为之前其实他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因最近大皇子身体不好,他是时常就要去看看的,虽然于抱孩子一道上他还很有所欠缺,每次都把大皇子抱得因不舒服而哇哇大哭,但他还是渐渐对大皇子有了很多了解,大皇子小得时候长得很像徐妃,渐渐大了一些了,倒也显出了皇家血脉的长相来,仔细看甚至和他很有些相像的,但皇帝对大皇子完全没有这种作为父亲的爱和自豪,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即使是抱着大皇子,也总有种这是个陌生人的感觉。
季衡怀孩子了的事,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皇帝想了想,觉得大约是因为那个孩子是他和季衡的融合,是他和季衡结合的象征,是他和季衡的延续。
或者不是这些任何原因,只是人类发自内心本源的一种父亲的自豪,一种欢喜,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
他在心里不断感叹,君卿呀,君卿,我们有孩子了。
他其实是不信神佛的,历史上那些崇尚神佛的帝王,不一定就建了一个盛世江山,也不一定就做出了善事,有些反而是作恶多端,信神简直是一种将自己做出的无法背负的事情往神佛上嫁接的行为,只是为了让自己不用背负那么重的心里负担罢了,杨钦显认为,那只是懦夫罢了,而他,不是。
杨钦显他现在还年轻,而且太年轻,他虽从小吃过不少苦,并不一番风顺,但他依靠自己而今也是大权在握,且自信自己能够治理好这偌大江山,驾驭手下那一班各有心思的臣子。他有善,是人间之大善,要让治下的江山,海晏河清,黎民安居乐业;他也有恶,也更是人间之大恶,犯我国家和威严者,皆罪不可恕,非死不能赎其罪,侵犯他权利者,亦如是也。他知道他手里的权利是一把天下最锋锐的武器,所向披靡,而人之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这一念的善恶,他也不会去想其善恶,因为皇帝不能有这样简单的善恶。
杨钦显他作为皇帝,没有任何因这权利带来的喜悦,也没有因此感受到的沉重责任,一切于他,只是他本身而已。
也许是六岁就登了基,他觉得自己已经融成了这皇帝本身。
但现在,他因为季衡有了他的孩子,他觉得自己脱离了这皇帝本身,他是个纯粹的简单的人,一个简单的男人,一个简单的要称为父亲的男人。
他甚至乐意去拜一拜神佛,感谢他们赐予他这个孩子。
皇帝虽然冷静镇定了一阵,对翁太医下了那个命令之后,他接着又傻笑了一声,脑子里还是被一片让他不知所措的狂喜所完全侵占——季衡有他的孩子了。
翁太医也冷静下来了,他看到皇帝各种反常行为——的确是太反常,皇帝虽然平常看着神色温和,内在却是多么地冷酷严厉和杀伐决断,时常来为皇帝把平安脉且看着皇帝亲政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的翁太医,心里是非常清楚的,这样一个老成沉稳到让那些在权利中心浸yín了几十年的老臣也不敢小觑且敬畏,此时,他却像个最简单的少年一样,发疯,亢奋,傻里傻气,不知所措,激动到难以控制自己……
翁紫苏又冒犯地盯着皇帝看了两眼,看到皇帝那一向深沉的眼里放出的光,看到他那似乎是要感动得哭出来的表情,他才倏然意识到——皇帝其实才刚到及冠。
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翁紫苏从来都忘记了皇帝的年龄,他是此时才意识到,皇帝这才刚及冠。
翁紫苏突然也感慨了起来,其实皇帝的心里,一直住着这么一个孩子吧,只是皇帝的身份压住了这个孩子,只在此时,才释放了出来。
翁紫苏虽然这么想,但是却不敢有任何一点表现,更不敢有任何一点轻视,因为皇帝之怒,乃是雷霆之怒,他可承受不起。
在翁紫苏的腿跪得发麻的时候,亢奋得也脑子发麻的皇帝总算是体会到了一点疲惫,这点疲惫自然没法和心里的开心相提并论,但好在是他可以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了。
他在榻上坐了下来,然后才看向了翁太医,恢复了平常那平和却威严内敛的声音,说,“爱卿平身吧。”
翁太医谢恩了就起了身,皇帝看翁太医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让他跪了很久,他看了一眼放在一边柜子上的自鸣钟,略有些惊讶,心想竟然过了这么久了,就对翁太医说,“爱卿去搬个凳子自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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