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山庄的女主人便站在房中,朝他福身道谢。这位罗夫人外表看来只有三十余岁,比丈夫年轻丰润得多,看得出身上全无真气,不是武林中人出身。
封竹声心里最后一点担忧落下,向她点了点头,说道:“请夫人为我引路,去剑庐走一遭。”
罗夫人施了一礼,低着头往门外走,封竹声往里退了几步,让出门口好让她先出去。然而这一下方位变化,屏风后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从他视线中掠过,又隐没于另一个柜子后。
他“咦”了一声,想要倒回去再看一眼那是什么,身后的罗夫人却尖着嗓子催促道:“去剑庐才是正事,前辈快随妾身走吧!”
封竹声本也无心看人闺房,只是被她一催促,反倒生出一丝警惕来,悄然扫视屏风后面。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刚才那件东西,可是把这房间重看了一遍,却觉出了几分不对。
水阁中关了一个人,据这位夫人说还关了不短时间,怎么会这么清净慡洁?
一个儿女皆亡,被丈夫囚禁起来的女子竟还有心思点香插花?她被囚禁在这阁里,恐怕窗子也常开,怎么桌上看不到吃喝之物?这花根本不是应季能有的花卉,又实在太新鲜,这么深更半夜地怎么还像刚摘下来时一样含苞待放……
封竹声越想越不对,右手长剑在身前横扫一圈,锐利的剑气割断屏风,露出了里面那半个房间。
屏风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那半个房间完全笼罩在yīn影中,烛光都照不进去,灰沉沉地像是许久没人住过。地上有一片打烂的盘子,盘里滚出来些不知什么菜饭,都已经gān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米饭上铺了一层白毛,还有细小的黑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
一股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刺激得老剑客的眼泪都从眼窝里滚出来了。他眨了眨眼,又朝刚才看到异物的地方看了一下——
那里挂着一个脏兮兮的、枯瘦伶仃的……人。
一个女人。
她的脸大半儿已经掉到地上,粘在骨头上的血肉枯皱纠结,黑得发绿的肉上粘着脏黑的血,眼窝只剩两个黑dòng,从里面爬出一条细长的肉虫。
屏风倒地,恰好拍到了那具尸体,拍得它来回摇晃了起来。顶上拴的绳子风gān了几个月,已经有些枯朽,晃了几下便从中间断开,那具gān尸咣当一声落到地上,砸起一地污秽恶臭的尘地。
封竹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往后退去,耳后却chuī来了一道细细的寒风,那位庄主夫人的声音也幽幽响起。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收了你的性命,老剑客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非要看到妾身这副枯朽之身?既然你看到了,就留下来陪我吧……”更锐利的yīn风从背后袭来,封竹生及时打了个旋身,避开那迅捷无比的一击,眼前却对上了一具和地上gān尸一样恐怖的骷髅。
“你!你也是鬼!”封竹声倒退两步,脚心忽然踩到一片黏糊柔软的东西,另一只脚却被略高的骨架磕了一下,想退都退不开。
罗夫人那张鬼面bī到他面前,幽怨地说道:“其他人都是被活生生投入剑炉里的,尸身烧成了灰,死后面目也和生前没有区别,唯有妾身变成了这副模样,又被锁在阁中出不去,只能日夜号哭。”
她的声音凄厉,令人闻之心酸,那张脸却狰狞恐怖到了极点,站在整洁明丽的房间里,相形之下越发诡异可怖。
封竹生汗毛直竖,拼力运起内力,苍老的身体里猛地爆发出比年轻人还qiáng的力道,一剑劈向眼前的罗夫人。同时他以左脚为轴向门外转了半圈,纵轻功奔向敞开的房门,打算先逃出这房间。
然而他的剑劈到骷髅头上,却像劈进泥里一样顺畅地滑了下去,被胸骨紧紧夹住。脚下踩的那踩柔软烂肉像胶一样粘住他的鞋子,蠕动着裹上来缠住他的脚踝。
老剑客身子一下失衡,左膝狠狠跪到地上,剑也脱了手。
他右手支地,正要将上半身拔起,一只枯huáng脏污的骨爪便抓住了他的两腮,微一用力,便抓破皮肉。伤口却没有血滴落,流出一丝便被那鬼身吸收一丝,罗夫人的脸也渐渐生出了点好肉。
她抓着封竹生站起来,呵呵冷笑:“我本想让你帮我的身体搬到剑庐烧了,现在看来倒不用,吃了你的血肉,我就能恢复不少了。”
她黑黢黢的两人排牙齿张开,颌骨上还缠着未烂尽的血肉,右手五根长长的手指岔开,搭在封竹生心口,指尖稍一用力就捅破了皮肉。
封竹生心口一阵冰冷,脑中走马灯一般闪过这辈子起起落落的无数画面,最后咧嘴一笑:“你庄里就算都是鬼,至多也就杀我一个老头子,那位应公子算无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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