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霁景道:“师父一直都很在乎九华派的名声,我知道的。”
“贪恋权势和光大本门是两回事。”花淮秀见他要反驳,知道争论起来难免面红耳赤,不欢而散,立刻接下去道,“何况你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五师弟,再不济还有二师叔五师叔。难道非你不可?”
樊霁景叹气道:“可是他们必然不肯向对方让步。”
花淮秀知道他说的事实。
关醒和宋柏林之所以同意由樊霁景继承掌门,说到底并非为了什么凶手不凶手,而是因为他处于中立,是唯一一个能让双方都妥协的人。少了他,九华派掌门之位非一场大战不能平息。
“你决定了?”花淮秀不死心地最后追问。
樊霁景点头。
“既然决定了一桩,那么不如把你我之事也顺带决定了吧。”花淮秀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樊霁景垂眸,避过他咄咄bī人的目光,支支吾吾道:“表哥,夜深了。”
“所以其他人都睡了,不会有人来偷听。聊这种事最恰当不过。”花淮秀见他闪避,便知道他心中并非完全没有自己。不然在掌门之位唾手可得之际,他又何必多生事端?明明白白拒绝他,才是自保之策。
樊霁景眼看躲不过,只好叹气道:“表哥,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我想不过来。”
花淮秀挑眉道:“是想不过来,还是不愿意想?”
樊霁景不承认,也不反驳。
花淮秀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继承九华派掌门之位,你身上的肩负有多重?”
“想过。”樊霁景坦然承认。
“其中包括九华派的名誉。”花淮秀的话如针一般扎进樊霁景的guī壳,“若是你我以后在一起,且不说江湖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九华派,单单是九华门下这一关,你就很难闯过去!”他一说完,心里不禁一阵后悔。明明是分析利害轻重,希望他回心转意放弃掌门的,怎么说出口之后倒像是在推他放弃自己?
但话已出口,后悔无用,他只好睁大眼睛拼命地瞪着樊霁景,一副若敢放弃他就和他拼命的架势。
樊霁景无辜地回望着他。
两个人看着彼此,谁也不愿意想让步。
瞪着瞪着,花淮秀恍惚间将樊霁景眼前的神情和他从宋柏林房间出来的神情联想到了一起。
一模一样的五官,却截然不同的感觉。
或许是联想得久了,他竟觉得樊霁景的神情有些变化。虽然还是之前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表情,但眼睛却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的寒意。
“表哥?”樊霁景轻唤道。
花淮秀回神,“嗯?”
“我困了。”他说着,还揉了揉眼睛。
“……去睡吧。”花淮秀突然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
真相未明(五)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宋柏林争分夺秒地向江湖其他各派发布掌门过世和樊霁景将继任掌门的消息。
步楼廉在九华山被害到底不光彩。宋柏林故意让送信的弟子在路上延迟几天,趁机将步楼廉的丧事和樊霁景既然掌门之事在一天之内分上下午办了。这样等其他门派派人来吊唁时,木已成舟,不容易露出马脚。
这一天,九华派过得极为繁忙。
除了花淮秀之外,所有人都在奔忙着,不是从那头来,就是从这头去。
期间不时有人在大喊——
“宋师伯说要换棺材!”
“五师叔说召集所有弟子来哭丧!”
“掌门的尸体去哪里了?”
“我刚刚放在这里的烛台呢?”
“……”
花淮秀慢慢悠悠地走到灵堂外,嚎啕声和诵经声一阵阵地从里面传出来。
灵堂内果然跪满了人,一个个头低得极低,僧人在灵堂前诵经。
关醒等嫡传弟子跪在最前头,披着丧服,素冠压得低,看不清脸色。
九华派众弟子见花淮秀进来,哭声陡然放大,瞬间将诵经声淹没在哭海之中。
花淮秀在堂前鞠躬上香。
尽管他心中对步楼廉有诸多不满诸多不屑,但看到这种情景,他对他不免生出些许怜悯。一个人死了之后,来奔丧的人中,竟十之八九都是杀他的凶嫌,其中更包括他一手带大的弟子,他全新栽培的徒弟……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哀?
花淮秀叹了口气,慢慢转身到关醒等人面前。
五个人之中,只有樊霁景和上官叮咛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