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允休微微一笑,双目盯着门外一丛翠绿的茉莉。“皇上重病未愈,皇后理当斋戒为皇上祈福,何来大肆庆贺生辰的先例?这是其一。其二,清凉寺僧人共一百五十多名,全部进入皇宫祝颂,如何调派禁军护卫内宫?若有人心怀不轨,太子将皇上安危置于何地?”
萧文晟吃惊地看着这个踏入官场数十载的老臣,虽然一直与自己立场不合,也常常阻挠自己,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明显的露出锋芒,好似一直掩藏的利爪终于开始伸展。萧文晟稳了稳心神,怒声呵斥:“放肆!闻大人在对谁说话,竟然如此无礼!”
闻允休笑了一声,目光从萧文晟下腹一扫而过,双手作揖,略微傲慢道:“微臣失礼了,微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罢,竟转头就走,独留面色惨白的萧文晟。
闻允休那一眼的暗示,无人知晓,萧文晟却是知道的。他qiáng压下内心的翻天巨làng,稳住颤抖的身体,一甩衣袖,大步朝后宫走去。
闻允休早把信件jiāo给了长子,却一连几天不见有所动静,晚上将闻静思叫至书房中,不料这个一向听话乖巧得让人放心的儿子对着自己直直跪拜在地,口称不孝。闻允休扶他起来,容色不改,双眼却满是担忧。
“父亲,当日父亲教导我,人生在世,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看今日时局,我如何能置身度外,不顾宁王与父亲身陷危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虽不才,也愿意倾力一试,与父亲共同进退。”
闻静思寥寥几句话,把闻允休说得沉默不语,看着儿子郎心如铁,再难动摇,只能作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真勇士。思儿有这等担当,我心甚慰。”
闻静思见父亲如此态度,心中高兴,握着父亲温暖的双手轻声道:“我不会让父亲伤心失望的。”
京城中的局势越来越浑浊,此时殷州传来对太子监国的质疑,更是将这局势推向变革。宁王的奏折一言皇上久病不出,未在朝中重臣面前下诏,太子监国之举实属作伪。二言太子监国之后屡次提拔平庸之辈,打压贤良,有违皇上拔擢晋升臣子的本意。三言皇上数月深居内宫,重臣后妃不得觐见,唯恐太子意图不轨。这一折不仅挑明了宁王的立场,更是将太子直指逆臣贼子之路。萧文晟骇极生恶,在朝会上不顾臣工的劝谏,当场杖死殷州宁王小使,以为能止住流言。可这一幕传到京城中,偏偏让人看出他几分心虚与畏惧。小使之事很快传到了萧韫曦的耳中,当即下令,以清君侧为号,率军向京城进发。这下萧文晟终于明白,那小使不过是个诱饵,他一杀,便上了钩。
宁王为清君侧挥军直向京城的消息沿着官道极快的传开,一路上的城门都好似恭迎新君般次第大开。天下局势越紧张,闻静思心中反而越平静。
然而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宗皇后竟出乎意料的请几位重臣一同前往清凉寺为皇上茹素祈福。臣子为久病的君王祈福也实属应当,闻允休没有借口推脱,心中担忧重臣齐聚清凉寺会突生变故,当场请凌崇山老将军调派jīng良部署一路保驾护送。凌崇山指派下卫桓与凌孟优二位带领千牛卫士跟随,萧文晟竟也慡快应允。
三日后一早,卫桓为先锋,为皇后凤驾开道,其后是闻、史两家,再后是宗、范、林等三品大臣,一行人轻车简行,在百姓的目送中出了城门。
这边皇后出城不过半个时辰,另一队侍卫敲开闻府的正门。
闻静思送走父亲后,在家中的暮雨山亭里赏景烹茶。仆役来报宫中有人传话时,微微一笑,暗道:“太子到底有所顾忌,不敢qiáng入府中拿人。”随即吩咐下去:“请人进来罢。我走之后,你将此事报予雁迟知晓。”那仆人也知道朝中局势微妙,紧张地看了少主人几眼,张口就是一声“公子”。闻静思神色一凝,缓缓摇了摇头,仆役不敢再言,躬身退了下去。
前来传信的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对闻静思只听其闻未见其人,乍一入眼竟是个文秀的世家公子,脸上不由自主的显露出一股倨傲来。“闻舍人,咱家太子殿下有请大人前往东宫一聚。”
闻静思淡淡的“嗯”了一声,双眼掠过远处的非台明镜湖。夏末的湖面残荷过半,尚余一丝芬芳萦绕鼻端,口中仿佛还存留着昨日菱角粥的香甜。闻静思收回目光,站了起来,朝小太监微一抱拳:“烦请公公带路。”
这一队人马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过半刻就消失在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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