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及宗家事先并未得到风声,准备稍嫌仓促,待一切就绪才想起闻静思,匆忙之中遣人传召,请他入宫伴驾。而闻静思猜想面圣就是这几日,早已备下衣裳。一套月牙白底竹梅纹样的广袖大衫,襟口与双袖密密绣着穿枝花。看上去虽素净,衣料却是年前萧佑安赏赐下来的贡锦,殷州织造局的得意之作。阳光之下,隐约可见细细的金丝穿梭其中,雍容又雅致。闻静思平日甚少穿得如此华美,出得门来,恰逢弟妹们刚刚游完回家,见他一身锦衣华服,都吃了一惊。闻静心左看看右看看,抿着嘴笑道:“大哥穿得这样漂亮,是要去相亲么?”
闻静林哈哈笑着把小妹拉到自己身边,故作神秘地道:“大哥要入宫选秀啦。”
闻静云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二哥:“皇帝已经很老了,要选给三皇子为妃么?”
闻静思听这三人胡言乱语,心头既羞窘又尴尬,两颊绯红过耳,板起脸来训斥道:“即便是玩笑,也太过出格失礼。我平常怎么教你们,阿林,带着他们罚抄书,我晚上回来要验看的。”说罢,不理会三人哀声叹气,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闻静思乘坐小轿到达宫门处,已经有东宫的小太监守着,见他到来,即刻引领前往广贤殿。一路上絮絮叨叨地提醒面圣的各项礼节,无外乎跪拜要谦卑,言辞要恭敬,对答要得体,行止要合礼,还特别jiāo代了若使臣提问,无太子的示意,不得开口,只能附和太子所言。闻静思一边用心记下一边称是。
广贤殿中已站满了群臣,各路使臣也依次列队而立,异样的衣裳在一众官服中特别的出众。闻静思跟随在太子身后,与宗辰英并列,向殿中行去。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权力的殿堂,第一次面对朝廷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各路权臣,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应答帝王及他国使臣的问话。他心中虽有胆怯,但绝无退缩。他的余光看见了轻轻点头的史传芳,浅笑的父亲,宗维抚须沉思的面容,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薛孝臣也朝他看过来。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坦dàng,直视前方,落在亲王之后,身着黑色皇子衮服的萧韫曦身上。萧韫曦面容沉静,双眼直直地看过来,眼中有信任,有安抚,有温柔,也有尊敬。闻静思微微开口,缓缓吐息,藏在袖中捏紧的双手,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之后,三人俱都低眉敛目,袖手而立。
萧佑安宽厚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巡视了一圈,看着太子温和仁善的眉眼,雍容的气度,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后的大太监永淳上前一步朗声道:“今日,陛下连同各方祝寿使臣,考问太子课业,以示大燕储君德才。以史论,经义,时务策为主,太子为首,二位侍读可补充附议。”三人齐声应是。
萧佑安作为君主,自然出第一题。他略往后靠了靠,沉声道:“周唐兵权外重内轻,秦魏则外轻内重,有何优劣?”
萧文晟做为宗太师鼎力支撑之人,也如宗家一般从来重文轻武,看不上武将的处世作风,又对其手中的兵权垂涎已久。今日听到此题,心中一动,若能凭此一问重演杯酒释兵权的场景,既解了心头忧虑,又能彰显自己的谋略,真真是一举两得之事。稍稍沉吟便道:“周唐共设府六百三十三所,关内便有三百六十一所,士兵共六十余万人,其中十六万士兵戎卫京师,另近五十万人分散于十道。因此说,周唐重兵不在朝廷,而在十道节度使与经略使,拥兵自重甚至可称为诸侯。手握重兵,便易威胁朝廷安稳,周有诸侯混战,唐也有安史之乱。秦、魏重兵归顺朝廷,掌控集中,致使政局安定,对各地军队的反叛也能镇压得当,自然是优胜周唐。”萧文晟避重就轻的一番话,萧佑安听了沉默不语,辅国大将军凌崇山摸了摸唇上的几缕胡须来掩饰面上的讥嘲之色。
宗辰英垂首道:“臣附议殿下所言。”
闻静思略微一顿,挺直了腰脊,袖手而立,和声道:“臣补充殿下所言。周唐用兵之优在于:军户编入民户,兵农合一,军府有领兵之责而无调兵之权,兵部掌军令和军将除授但不能直接统兵,二者相互制约,平衡权力,军机大权集中于皇帝一人。朝廷对各府掌控力qiáng,就能有效集合各府兵力,抵御北方吐蕃、回纥、南诏等异族入侵。唐玄宗后期,均田制崩坏,府兵制改为募兵制。边境战乱频繁,节度使逐渐增多,以致兵力内轻外重,各道节度使拥兵自重。究其动乱缘故,不在军制,而在为臣之心不忠君国。”他这一席话,听得宗维眉头微蹙,萧韫曦将目光移至父皇脸上,将那细微的赞许之色全看入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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