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思得了令牌与印,自然慎之又慎,将事情始末与忧虑告诉了父亲。本以为父亲会追问缘故,却不料只是淡淡的一句“你好好用它们,才不枉宁王之重托。”
宁王离开了京城,似乎把这一年的chūn光也一并带走了。
往年京城的三四月,是大地回暖,chūn日花开之时,今年却连日下着蒙蒙细雨,几乎见不着几天放晴。原本四月初四就能换上纱衣,直到四月下旬,朝野依然是一片轻薄罗衣的景象。
闻静思坐在户部最偏僻的一间空房内,邻间是存放卷宗簿册的库房。他既然对凌崇山承诺了不碰军机政务,自然不能去问兵部的一马一卒。吏部是萧韫曦抓得最好的一部,谁升谁降,功绩几何,所长所短,都在掌握之中,他自然也不能胡乱插手,坏了宁王的计划。因而只能翻翻过往户部的账本,牢牢记住每一项天灾的轻重,所需的救济银两,每一个工程的长短,朝廷要付出的各项本钱,大到皇帝祭祀祖庙,小到士兵每月的军饷,都一一记了下来。若遇上难处,便虚心向户部尚书薛孝臣请教。他本就聪慧,学得也用心,虽白衣掌权,面对大小官员,也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薛孝臣原来对他有七分的好感,几个月相处下来,更添了三分的满意。有时上折难以下笔,也会和他略略商量一番。
闻静思将九分心思放在户部上,另留了一分心观察东宫的动静。太子自新年夜宴欲图不轨之后,再无意外的举动。两人偶尔在官衙相遇,萧文晟只当他是摆设,目光落在他身上,也是冷冷淡淡。闻静思不怕他刻薄刁难,就怕他有意羞rǔ,如今见他这幅面貌,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五月初一的早晨,连绵了一个多月的chūn雨总算停了。放眼望去,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户部官衙的庭院中,花木种类颇多,此时枝繁叶茂,扶疏有致,浓淡相宜,绿叶翠则欲滴,红花艳则欲融,浴着chūn雨,毫无半分颓败之色。日光照she下来,花蕾新芽一朵朵一个个争先恐后钻头露角,真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热闹景象,十分chūn色尽在院中。
闻静思在户部官衙长官办事的房门前站立良久,一身雨过天青的jiāo领长衫,银白莲纹的腰带,雍容未至,清雅已显,与庭院中的花木相映,不输半分颜色,若不是微蹙的双眉,倒真能入诗入画。
薛孝臣上朝归来,此情此景猛一入眼,只觉心旷神怡,浑身舒畅,面上带了笑意道:“怎么,贤侄又挑出错了?”
闻静思连连否认,躬身一礼,为他推开`房门,待两人宾主坐定,才提问道:“大人,我今日看账上国库的余银,与实际的差别甚远。而各州上报的税银与应缴之数,也有差别。这究竟为何?”
薛孝臣略略捋了把胡须,眯着眼睛笑道:“依你所见,应当如何?”
闻静思捏着笔记道:“依晚辈所见,账面应与实际相符,查阅才能有据可依,若不相符,如何核实?”
薛孝臣点点头,又道:“你觉得此出现事因何缘故?”
闻静思低头沉吟片刻,缓缓道:“立国之初,各州收缴税务皆在每年十月完成,然后押运至京城。当时的户部长官怕年终述职问及税款,便在各州完税公文到达时登记入账,以显政绩。而押运税银,时常因雨雪天气,路途遥远耽搁行程,全部入库往往在二三月。这种情况由来已久,延绵至今,虽未见有害,但也绝对无利,不可不说是弊端。”
闻静思低头沉吟片刻,缓缓道:“立国之初,各州收缴税务皆在每年十月完成,然后押运至京城。当时的户部长官怕年终述职问及税款,便在各州完税公文到达时登记入账,以显政绩。而押运税银,时常因雨雪天气,路途遥远耽搁行程,全部入库往往在二三月。这种情况由来已久,延绵至今,虽未见有害,但也绝对无利,不可不说是弊端。”
薛孝臣道:“不错,你继续说。”
闻静思稍稍停了片刻,才开口道:“从前朝开始至今,租庸调的收取灵活多变,定额折纳或定量折纳成粮食、金银、铜铁、宝货、布匹,更有的地方规定以虎豹鹿熊、山海珍味等贡品折纳。如此一来,百姓势必要涉险围捕珍shòu,又不能使之伤残,往往shòu脱人亡。因一己私欲造成百姓家破人亡,实在与圣上的仁治之道相违背。且租庸调按丁征收而不计田产多寡,其税户虽兼出王公以下,比之百姓所出十之二三,实在微不足道,只恐富愈富,贫愈贫。此租庸调实在是有利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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