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对皇帝放权于闻静思已见惯不怪,五名贡生心中却是一惊。无论朱门寒门,多少都听说过闻相爱民之心,圣宠之隆,今日更是身为殿试主考,掌管着头名三甲,因此争得榜首也好,博君前红人倾顾也罢,五人都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以求一鸣惊人。
闻静思尚未说话,殿外便走进个小太监,朝萧韫曦跪拜道:“陛下,有落选贡生在宫外击闻登鼓状告监察官用情取士,求陛下圣裁。”
萧韫曦不理会群臣的jiāo首接耳,微微扬眉,侧了头询问:“如何?”
闻静思忍下一阵腹痛,默默叹了口气,扬声道:“臣信得过诸位大人,请陛下传此人上殿来对答。”
片刻之后,小太监带着一布衣士子走上殿来,来人朝皇帝叩拜行礼道:“陛下在上,草民洛商年,弁州丰和人士,状告贡生沐景,出身乐籍,有违大燕贱籍不得入科举之律。请陛下明查。”
萧韫曦冷哼一声,闻静思听出几分不屑来,沉声唤道:“沐景。”
白袍的年轻文士已分辨出声音来自屏风之后,不待细想缘由,双膝一折,向声音来处跪了下去。“学生在。”
过了许久,才听见闻静思道:“陛下乃圣明之君,许你自辩。”
沐景脸上并无多少感激涕零之色,他面容沉静,眉眼间满是自信与豪壮。“禀大人,学生之母乃是前朝贺世家后裔,因遭遇jian人陷害,举家被充入乐籍,有家谱为证,学生不敢妄言。母亲毕生心愿就是豁贱为良,学生人单力薄不足以与天威抗衡。幸而学问之事尚算通晓一二,便求得考察官网开一面,容我入试。若真有金榜高中之日,一则可实现母亲夙愿,二则,可叫天下人知晓,贱籍之中,也是有真才实gān之人,愿为报效国家出一份绵薄之力。”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仿似平静了心绪才道:“学生自知犯下欺君之罪,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萧韫曦与闻静思心中齐齐叫了声好。萧韫曦暗道:“这人忠孝两全,有情有义,最对静思的胃口,难怪一眼看中他。”他已经将殿试之权jiāo由闻静思,因而只听不语。闻静思忍过一阵痛楚,看着手中捏得汗湿的时务策试题,咬咬牙道:“今日殿试之题,便以贱籍是否允许科举为论。除沐景外,你四人想好就答吧。”
闻静思肚子的疼痛益发频密,如今不到半刻便疼上一回,不但肚皮紧绷,连后xué的垂坠之痛都觉得越来越明晰。不疼的时候尚能听清几位贡生旁征博引,滔滔不竭,疼起来只能紧紧抓了椅子的扶手,意识昏沉中唯有记得咬紧牙关不让呻吟出口,其余只言片语都进不了脑。
那四人得了当众施展才华的机会,欣喜不已,又是引经据典,又是慷慨陈词,力求妙语连珠,出新见奇。所论也无非是斥责沐景知法犯法,欺君罔上,或称赞他孝义当先,莲出淤泥。只把萧韫曦听得困意上涌,又不得不端坐龙椅,以示君威。无聊之中侧耳细听闻静思动静,两人相隔不过五六步,留心之下,竟发觉闻静思呼吸沉重,断断续续之后是长长的叹息,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心中骤然一惊,不管殿中贡生仍在洋洋洒洒,起身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殿上众人不知其意,连正在陈述论点的贡生都停下了口,一时间,大殿中鸦雀无声。萧韫曦却是心如擂鼓,闻静思紧抓的五指关节泛白,下唇上全是弯弯的牙印,那汗水浸湿的黑发贴在脸颊颈部,仿若他曾做批示的道道墨迹,萧韫曦头一次怨恨闻静思的勤政。他快步走近,刚要弯腰去扶,闻静思忽然睁开双眼,那氤氲着水汽的双眸中,盈满了恳求。萧韫曦神色一凝,眉头微沉,闻静思伸手攀住他双臂,勉力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陛下,臣挺得住。”
萧韫曦怒从心起,就要直起身来,闻静思一把扯住,低声恳请道:“陛下,殿试已到尾声,臣求陛下让殿试有始有终。”
萧韫曦不怕他义正严辞,唯独怕他放下身段柔声请求,也是心疼他屡屡为百姓委屈了自己。因而只犹豫了一瞬,便清楚自己是无法拂了他的意,低声咬牙切齿地道:“朕都依你!”随即一手揽住他肩膀,半直起身,朝殿中扬声道:“诸位对这题还有什么可说的?”
四个答题的贡人见皇帝的举动,哪里还敢再拖宕下去,纷纷表示等候主考裁决。萧韫曦道:“既然没有人再论,那诸位都退下吧。沐景一事由闻相查证后,再出三甲名榜。”
没有当殿宣判,说明尚有回旋余地,对沐景来说已是幸运之极,他随同众人一起叩头拜谢之后,退出了广贤殿。萧韫曦在屏风内听闻众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正要唤木逢chūn,手臂一痛,正是闻静思又一次阵痛。见他咬了牙苦苦忍耐,吓得顾不得臣子尚未走远,高声叫道:“逢chūn,传徐谦!”激动之下,声音竟带了丝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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