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义犹豫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回皇上,这位贵人脉象涩弱,不甚顺滑,似有不足之症……”
乾万帝差点一脚把他踢出去:“要你说这些gān什么!换人!”
太医一个个的鱼贯上前,每一个都把了一会儿脉,然后都拿“不足之症”、“气血两虚”的中庸之言搪塞了一番,好不容易王君义开了个药方,还是温吞调养的补血之剂。乾万帝知道他们这帮老太医只知道求稳妥、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一看那方子就气得兜头给他摔了下去。
“朕养你们这帮老东西就是为了调养气血两虚的吗!气血不足会吐这么多血吗?一个一个的都是废物!”
chuáng帏里的那人突而咳嗽起来,咳着咳着越来越凶,然后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乾万帝忙把他按在怀里拿手擦他唇角,一擦便是一手的血。
“你们一帮养尊处优的太医!连个吐血之症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吗?不管什么情况上来就用气血两虚的话来搪塞朕,一个个都想回家去是不是!”
“皇上,”太医队伍后靠末端的一人突而跪了下来,“臣斗胆请皇上让臣看一眼这位贵人的脸色,不知可否?”
王君义猛地转身,哆嗦着拿拐杖指着他:“胡至诚!你好大的胆子,罔顾体制!”
那个叫胡至诚的中年太医一直被人排挤,这样挤兑的话也习惯了,只不卑不亢的跪下道:“臣死罪,求皇上做主。”
要是在平时,乾万帝一定会和王君义一个想法: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但是这个时候乾万帝还顾得上什么,一挥手说:“看就看罢了,只要能治好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上来。”
胡至诚谢了恩,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掀开chuáng帏。
乾万帝坐在chuáng边上,一手搂着明德,从肩膀里整个环过去把他抱在自己的膝盖上。他抱得那么紧,以至于胡至诚过了几秒钟才看清楚那凌乱的被褥衣服中明德的脸色。那竟然不是个妃子,而是个最多十几岁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很漂亮,可以说,比一般的后宫妃嫔还要漂亮。那种少年人的清朗中奇异的混合着柔艳,好像清水中,点着一缕最鲜艳的血色一样。
胡至诚低头道:“臣万死。”
乾万帝声音有点不稳:“看出来什么了吗?”
“臣万死,”胡至诚说,“夜间盗汗,咳血,午后低热,面若桃花……臣以为,这位小贵人患了尸注了。”
第17章 江南梦萦
明德觉得自己这一觉就睡了很多天。他最后的记忆是太学殿里,月台上,整个世界都颠覆了过来。中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人围着他转来转去,有个人一直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虽然他一直没有醒过来回应,但是那个人也从来都没有不耐烦。
明德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好像骨头都在发抖一样。那个人掌心里的温度就是他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的温暖,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几乎微不足道。
好冷啊……
真冷……
他紧紧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没有缩回手,但是那个人却像是放弃了一样,把紧紧握着他的手松开了。
……为什么要放开我呢?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也随着初chūn料峭的寒风消逝了。明德紧紧的皱起眉,神色痛苦,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连抗议,都做不到。
“……你就这么恨我?”乾万帝俯在chuáng边上,一点一点的拭去滴落在chuáng沿上的药汁,“我不过想看着你而已,你怕什么呢……”
明德缩得更紧了,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裹在雪裘里,看上去就和白绒绒的一个大团子一样。
乾万帝摸摸他的脸,很想搂住他,但是怕他抗拒得睡都睡不安稳,于是只能叹口气缩回了手。
大尚宫跪在地上接过了药碗,低声道:“皇上,明德公子他有些……有些怕,还是奴婢来吧。”
高高在上的天子刹那间有些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那只是一刹那间。大尚宫那小银勺舀了一勺药汁,一点一点的喂进明德的唇齿间。年轻的女孩子动作温柔、谨慎小心,明德皱了皱眉,但是很快的把药汁全部都咽进去了。
……甚至连一点点属于我的气息,都会让你在睡梦中惊慌恐惧么?
乾万帝李骥阖上眼,默默的退去了半步。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心里很难受,好像一直被小心翼翼呵护在心里的什么柔软的地方,有一天突然发现早就被割裂了巨大的伤口,早就已经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只是一直没发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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