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仍是在为怀舟求情。
yīn寒生心中万般不甘不愿,但见怀风红了眼眶哀求不休,叫他当场拒却,着实不忍,沉吟片刻,道:「便看在兄弟份儿上,留他一条性命。」
他袖子还叫怀风紧紧拽着,这时已皱成一团,轻叹一声抽了出来,握住怀风一双手,低低安慰,「兄弟放心,此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他这样说,那便是应承了怀风守这私密,护他颜面。
怀风挣扎半日,终于等来这亲口一诺,一口气松懈下来,竟似劫后余生,怔忡过后泪闸一开,泪珠子扑簌簌掉下来,落地无声。
从药庐中出来已是傍晚,离了怀风那院子,yīn寒生一张脸复又yīn沉下来,牵马出庄,直奔鸣镝堂。
这鸣镝堂离着染醉山庄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堂口坐落在群山之中密林之后,乃是大大小小高矮有致的数十座竹楼组成的一片山寨,此际天色晦暗,寨子各处已点起火把,正中一片十丈方圆的练武场上更是篝火旺盛,映出场子里正切磋的七八个内堂弟子,场子外三四十名师兄弟或观战或对弈或闲话,一众人里有jīng瘦如柴的,有形如铁塔的,亦有娇俏少女、半老徐娘,男女老幼高矮胖瘦无不齐备,乍一看,便似座寻常村寨,殊不知此间藏龙卧虎,每一个都是淬了毒的利刃上了弦的箭锋。
yīn寒生马蹄轻响进了寨子,甫一现身,众弟子均已察觉,各个都收了散漫之态,但见少主纵马直奔寨中主楼,无意与众弟子闲话,这才又去各做各事。
这寨子里的主楼是碗口大毛竹搭就的一座两层小楼,说是主楼,却既不大气也不威风,同周边一众竹屋无甚两样,只不过里面住的乃是鸣镝堂堂主沈万山,便成了一众弟子敬畏之所。
这竹楼外表寒酸,内里也是一般的平淡,一水儿的竹桌竹椅竹榻,沈万山此刻正坐在竹椅上,对着竹桌上一盘肉炒笋,一碟炸竹虫,拿着个竹根雕的杯子品着徒弟孝敬的竹叶青,端的是悠哉惬意,就听见竹门哐当一响,少主yīn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也不废话,一张口便是人命,「去平京把安亲王雍怀舟杀了、」
沈万山笑微微地慢条斯理,「那是皇亲国戚。」
yīn寒生绽出一抹冷笑,「当今太子的人头咱们也不是没算计过。」
言下之意,这个尚不足虑。
眨一眨眼,沈万山笑意更浓了些,「他也是神兵谷的弟子,哥舒老儿的徒弟,武艺很是不弱。」
「那就多派几个人去,下毒、暗箭……法子多的是,还用我教你?!」
抿了口酒,沈万山一张菩萨脸越发慈悲,叹口气道,「这位王爷是个硬点子,身价银子要少了咱们只怕要吃亏。」
又看一眼yīn寒生,「若是杀到一半儿少主又改了主意,只怕还要更吃亏。」
「没有银子。」
沈万山一愕,放下酒杯。
烛火下只见yīn寒生目光闪动,冷如huáng泉,「这人非死不可,无关生意,必要时,你亲自动手也行。」
顿一顿,敛了笑容,「只是要悄悄地做,一点风声不漏,除了你我和下手之人,决不能再叫别个知道是厉冤阁下的手,尤其是怀风那里,若是谁说漏了嘴叫他晓得,我活剥了他。」
第八十三章
自从被堂兄知晓了这一段私密,怀风几日不敢与之照面,每日只在药房中消磨,yīn寒生倒是一反先前的避而不见,重又在总坛中进进出出,见了怀风也是谈笑风生一如往昔。
怀风提心吊胆等了十来日,只见一切风平làng静,思忖堂兄素来待自己厚重,既说帮自己守密,定然不会告到父亲跟前去,自己这一番疑神疑鬼倒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嫌,不由微觉惭愧,这才不再躲避,重又如常起居,同yīn寒生兄友弟恭起来。
中秋之后天气转凉,转眼间便到冬日,怀风在药房中呆了整整三个月,验了无数药材配了上百方剂,终于找出那化功散配方,调制出来一剂,先找两名内堂弟子服了,果然内力散得一点不剩,随后又喂了解药,功力立复,期间并无半点差错,晓得自己这是配对了,欢喜无限,赶忙又配出一服来送到父亲跟前。
yīn七弦这一年来有子侄承欢尽孝,又见厉冤阁于侄儿手中平稳兴旺,心中再无隐忧不平,唯今所愿,不过是多活几年看侄儿娶妻生子,同怀风共享天伦,于武学一道再无执着,又怎会在乎一身功力化为乌有,这日见儿子欢天喜地捧了化功散来,淡淡一笑便即服下,不多久便觉一股凉气直透丹田,往昔鼓dàng不休的真气倏然间如火遇寒冰,由旺至弱,再由弱至无,渐次消失不见,一瞬间,只觉四肢百骸均空dàngdàng的,颇为不惯,但以往各处xué道中的针刺之感亦随之无踪,无异解脱一场酷刑,不由长长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