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怀风说话,哥舒仲离倒先笑了,「老二,生死有命,岂能qiáng求,我虽不是大夫,却也知治病不治命之理。」
又冲怀风点一点头,「不愧是姜神医传人,方才所说症状一丝不错,只怪老头儿福分太浅,早先遣人去出岫谷求医,见姜神医墓木已拱,便死了这份心,却不料尚有贤侄,嗯,时也命也,须怪不得旁人。」
顿一顿,「孩子,你与我jiāo个实底,老头儿我还有多少日子能活?也好叫你几个师兄们早作准备,莫要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他说的浑不在意,一如闲话家常,怀风便也不似方才拘谨,直言相告,「以目下症状来看,大师伯尚有两月之期。」
哥舒仲离嘿嘿一笑,「足够啦。」
冲两个师弟道:「我先前以为时日无多,只想叫你们来过个团圆年,咱们兄弟好好说几句话,不想还有这许多日子,本该是件高兴事,无奈我这病发作起来着实疼得厉害,一想还有两个月要过,倒觉得忒宽裕了些。」
yīn七弦素知这位大师兄乃是刀剑加身也不吭一声的硬朗人物,如今却说出这番话来,可知这病势如何凶猛,不由一阵难过,qiáng笑道:「大师哥竟说笑。」
不由自主望向怀风,盼着他想个法子出来。
「大师伯,侄儿医术浅陋,虽无办法续命,却有一样法子,或可稍解师伯痛楚。」
「哦?」
「大师伯病入脏腑,发作之时痛不可挡,寻常药石已不中用,为今之计,便是用银针封住百会、神庭等xué,使人身于痛觉无识无感,再佐以汤剂开胃消食,这两月当不致太过难捱。」
百会、神庭等均是人身要xué,于此处行针乃是医家禁忌之术,等闲不可轻动,只是哥舒仲离已然余命无多,因此也就没了此等顾忌。
哥舒仲离一听便知其意,当即道:「这法子好,便这么办罢。」
这屋中便有笔墨,怀风写了药方拿与大师伯过目,哥舒仲离看也不看,手一挥,叫过一旁侍立的云澄心,「咱们这里倒是备了些药材,也不知全是不全,能不能配得齐这方子,带你yīn师弟去看看。」
又看一眼yīn寒生,「你这两位师弟都是初来神兵谷,这谷虽小,景色倒也称得上宜人,你做师兄的,有空便配他两个转转。」
yīn寒生何等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晓得哥舒仲离这是有话要同两位师弟说,当即一笑,「小侄久慕神兵谷威名,正要见识一番,请二位师伯恕小侄无礼,这便同云师兄先行告退了。」
转脸冲云澄心道:「小弟车中备有上好的人参和灵芝,专为孝敬大师伯,还请师兄陪小弟取了来送到药房去。」
三个小辈一走,屋中便只剩了师兄弟三人,哥舒仲离缓缓道:「七弟是再聪明不过的,想必也猜着了我叫你们来的用意。我一共收了六个徒弟,一旦身故,必然要从中择一以传衣钵。澄心这孩子稳重不失圆融,jīng明不掩厚道,我有意将谷主之位传与他,请你俩来,便是做个见证。另有一则,也是请你俩在谷中住上几日,看看澄心行事为人,若觉有甚不妥之处,早些说出来,趁我还活着,尚能帮你们调停一二。」
歇一歇,看一眼yīn七弦,微微一笑,「若实在不行,换一个也还来得及。」
这话前半段欧百龄已是听过了,后半段虽是对两人说,实则只是讲给yīn七弦一人听罢了。
燕南飞当日带他回谷,只将他出身说与了大弟子一人,是以欧百龄和雍祁钧隐约只知yīn七弦来头极大,却自始至终不知他是厉冤阁后人。
这厉冤阁一向隐于暗中,是邪派中的邪派,神兵谷却是正派中的正派,原该水火不容,但厉冤阁行事隐秘,万事不留把柄,神兵谷自哥舒仲离接掌后又远离江湖是非,专心于武学之道,门下弟子除了偶尔行侠仗义,并不卷入门派纷争,是以两派间一直相安无事,如今掌门更替,这云澄心能否如师父一般不理俗事,犹是未知之数,哥舒仲离死前这一番安排,一则是为弟子接任谷主铺平道路,二则是为yīn七弦打算,生恐为他树敌,三则却是就此立下一道规矩,欲将神兵谷化作江湖中一处桃源,身居俗世而不理俗务,只为探索武学之道的一处圣地。
这一番心思兼顾四方周全,不可谓不用心良苦之至了。
第八十六章
yīn七弦听了这话,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漫过,自忖:大师哥此举看似为神兵谷前途盘算,实则更加顾虑我些,三个师弟当中,到底他最疼我。
感激过后,想起哥舒仲离命在须臾,旋即又是一恸。
「大师哥所选之人定然是才智过人之辈,当能不服所望,小弟只有赞成的,别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