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风一口应下,转头去吩咐一众弟子收拾行装,待众人散去,厅中只剩了千锋与自己,才压低声音道:「千锋,我眼下有件要紧事,还请你帮我一帮。」
千锋见他神色凝重,吓了一跳,着紧起来,也跟着压低了嗓子道:「公子说的什么话,千锋给您做事本是应当的,哪里用得着一个请字,不论何事,公子尽管吩咐,但凡千锋能做的,定然给您办到。」
怀风略觉欣慰,思索片刻,道:「你现下往边城走上一趟,去帅府求见安亲王,告诉他,我父亲派人接我,今晚之约不得不食言而肥,叫他千万莫要生我的气。」
千锋一惊,「公子,你识得那安亲王?」
他素来钦敬自家公子,只当怀风天人一般,惊诧过后心中暗忖:以我家公子的本事,识得一两个皇亲国戚又有什么稀罕。
瞬即平静如常,又问:「只带这一句话吗?」
怀风苦笑着点点头,一时也想不出再说些什么才能不叫哥哥气恼失望,正是心烦意乱间,忽地脑中灵光一现,省起北燕特使不久后便要面君求和一事,怀舟定然要押着礼品一路陪同回京,自己见过父兄后正可借故在平京盘桓,等着再见上哥哥一面,当即眼中一亮,道:「还有,你跟他说,我先行一步,在平京等他。」
「再没别的话了?」
怀风摇头,「没了。」
千锋一拍胸脯,「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着便要出门,才一迈步,又被怀风拽住,「此事你知我知,再不可叫别人知道。」
千锋虽觉纳罕,但想公子做事定然有其道理,忙点头答应,待怀风放手后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公子,那黑里俏同您很是投缘,千锋没什么可孝敬您,便请骑了她走罢。」
也不待怀风拒却,脚底生风地跑腿去了。
文斌等人手脚甚是利落,不多时便将行李马车打叠妥当,过来请了怀风上路。
千锋走前已将送客一事知会了姐姐,此刻岳千珑出门来送行,不止封了一份厚厚程仪,还亲自送到了十里之外,这才目送一行人向南而去。
这冀州分坛陈坛主虽则被朝廷抄了老窝弄得láng狈不堪,实则却是个jīng通庶务的能gān人,果然一路上安排得十分安妥,不论打尖还是住店,无不舒适熨帖,众弟子休息得好,白日里赶起路来自是jīng神头十足,不出半月便到了平京城外。
此际已是三月末,天气和暖,那桃花都开败了大半,花瓣被风一chuī,飘飘洒洒如雪纷飞,半入尘埃,半入妫水。怀风一路行来一路观看,恍惚间似回到少年光景,也是这般chūn日踏青迤逦而行,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恍惚过后不由一叹。
眼见城门在望,怀风勒住了马缰,正要从黑里俏背上移至马车中,忽见陈炳昶掏出一副人皮面具呈了过来,「少阁主说少主这幅样貌于京中行走不大方便,特请花堂主做了这个给您。」
怀风好奇接过,见那面具薄薄地如一张宣纸,触手却十分柔软,戴在脸上借着妫水一照,便见水中现出一个陌生面孔,五官勉qiáng可称清秀,配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长衫,便似个赴京赶考的寻常举子,不由满意赞道:「花堂主好手艺。」
他贪这chūn光明媚,本就不喜窝在马车中,有了这件宝贝,更是稳坐马上,一行人顺顺当当进了城。
平京城乃是熙朝第一等的富庶繁华之地,厉冤阁在此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哪里是被抄了两个堂口便绝迹了的,便在这两年工夫,又在此开了座新堂口,正坐落在城西的陈州桥街,与御史台、尚书省比邻而居,阔大的三间门面,专售湘鄂两地的名茶,尤其一道玉露茶,因茶汤绿亮、鲜香味慡,甚得高官显贵喜爱,左近衙门中的官吏无不喜来这里买茶喝,且这堂口的分堂主兼掌柜程元宗乃是万金堂堂主钱不多的得意高徒,做买卖实是一等一的好手,最近又搭上了宫中的采买太监,将玉露茶卖进了宫去,得了个贡奉的衔头,正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又有谁猜得到这茶庄竟是厉冤阁的买卖。
陈炳昶当先带路,引着众人绕过茶庄门面,进了旁边一条巷子,自角门直入后院。
京城之地寸土寸金,却架不住厉冤阁豪阔,置下的院子足有三进,后院中还有座小花园,一树紫藤正开得璀璨,花朵累累,淡紫色如云如雾,一进院子,怀风便瞅见紫藤架下坐着两人,听见众人进门声响,两双眼睛俱都望了过来。
怀风甩下缰绳,疾走几步到了跟前,张口便唤,「爹爹,大哥!」
「说曹操曹操到,我和二叔正念叨着你该到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