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露出一丝苦笑,「贤妃已死,按理鸿宣亦当废为庶人,只是萧家合族受戮,已无人能收留照料于他,若留他在宫中,以他母妃所为,皇后心中必有芥蒂,她便不去下令,也少不了宵小之徒借机献媚暗害这孩子,怕是容不得他平安。」
怀乾从太子之位过来,亦是经历过夺储之争,自是于庶出皇子觊觎储君之位一事多有厌憎忌惮,因此一经查实,对萧家便绝不容情,但鸿宣毕竟是自己亲生,虽则憎恶贤妃之举,但要就此将这孩儿置于死地亦有不忍,百般思量之下,不得不另做打算,向怀舟道:「朕知你于江湖一脉颇多故旧,其中不乏厚道殷实之人,便请你寻个信得过的人家,将这孩子认为螟蛉,从此隐于市井,做个平平常常的百姓罢。」
五皇子鸿宣今年才只五岁足龄,怀舟于宫中见过几次,深感此子天资聪颖,根骨又好,当时便起过收徒的心思,但见贤妃于此子极是宠爱,料想舍不得叫儿子去学武吃苦,便也从未提过此事,这时听皇帝之意,忽地便忆起自己年幼时被父亲送走一事,心中登起怜惜,道:「这孩子聪颖早慧,我极是喜欢的,若随便送与个庸碌人家抚养,未免可惜,不如送去神兵谷,我掌门师兄为人诚厚谨慎,当能好生教养于他……」
「不可。」
他话还未说话,便被怀乾打断,起身在殿中疾走两圈,猛地驻足回身,道:「你当年被送入神兵谷,虽则形同流放,却毕竟是世子之身,早晚需得回来承继王爵,鸿宣却是废为庶人,已无出头之日,他秉性聪慧,若学得一身武艺,又伤心母妃之死,心怀不忿,谁知日后还会有何风波。且你出身神兵谷一事人尽皆知,便将他隐姓埋名送了去,也难保不被有心人看出端倪,只怕他逃得过今日之劫,亦躲不过他日一番暗算。」
怀舟倏然警醒,暗道一声:不错。
略一沉吟,道:「皇上所虑甚是,既如此,我便寻个平常人家,定当好生照料于他。」
怀乾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朕已命人带了鸿宣在宫外等候,待会儿你自北门出宫,自有人将他jiāo托于你,你悄悄将他送出城去,从今之后,玉碟上当再无鸿宣二字。」
想到从此再见不到这亲生孩儿,终是禁不住心中一疼,双目中流露出几分沉痛。
这几句已同圣旨无异,怀舟看他一眼,撩袍跪倒,「臣遵旨。」
见怀乾再无吩咐,静静退出殿去。
在殿外等候不多时,怀风也已开完药方出来,怀舟也不多说,携了他手便走。
他二人才出东宫,怀乾便进到寝殿去。
太子吃过粥饭,已半坐了起来,正同皇后小声说话,见他进来,乖巧唤道:「父皇。」
怀乾大是怜爱,抚了抚他头发,「皇儿觉得如何?」
鸿昀便道:「谢父皇关爱,儿臣服了神医所煎药剂,已觉好得多了。」
停一停,又问:「父皇可知那位神医名姓,待儿臣日后再见,定当好生酬谢于他。」
帝后二人方才只顾关心儿子性命,竟是谁也没想起问这人姓氏,一时面面相觑。
怀乾被问得一愣,随后笑道:「这个父皇倒是忘记问了,不过人是你王叔带来的,他自是晓得,改天他进宫时你去问王叔也是一样。」
说罢,忽地忆起那神医嗓音,暗道怎的这般熟悉,但回想方才那张面容,却无论如何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般疑惑稍纵即逝,旋即同皇后一道吩咐下诸般事宜,见太子已然无碍,双双回转寝宫里去。
怀舟面色凝重,出了东宫同怀风一道坐上车驾,吩咐车夫,「自北门出去。」
余下便一言不发。
怀风看出他心中有事,便也不去吵他,一片沉寂中,悄悄出了宫城北门。
两人在宫中耽搁了这许久,此刻便已是子夜时分,若在平日,宫门早就下匙了,眼下看守北门的监门卫得了皇上口谕,宫门便仍开着,待安王车驾驶了出去方缓缓合上。
出了北门没走两步,忽听车夫问道:「什么人?」
车子便停了下来。
怀舟一掀车帘钻了出去,下车前不忘嘱咐,「呆在里头别出去。」
怀风不知他捣得什么鬼,虽觉奇怪,但想到皇家事务诡谲,还是不知的好,便乖乖坐着,等了不大会儿,却见怀舟双手环抱住一团物事上来,待他坐稳了,才看清那怀中竟是一名小小孩童,只得五六岁大,身上仅着了件内衫,却是上好宫绸,脚下一双小小云头履,鞋尖上各缀一颗小指头大的珍珠,端的名贵,孩童五官亦生得极是清秀,苹果般脸蛋上一双弯眉,宽额挺鼻,怎生看都是一副富贵之相,现下却昏迷不醒地蜷在怀舟怀中,小小年纪却眉宇紧锁,眼角处还看得见一片湿润,似是刚刚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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