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一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那人的脸上带著温和的笑容,双眼紧盯著那抹在空中飞翔的影子,眼里是羡慕、是嫉妒,还有一抹被他隐藏得极深的怨恨。走到湖边,他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抹在树丛上方飞跃的人似乎发现了有外人侵入,他凌空翻身之後双脚停在了树冠上,手腕一转,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树枝柔软,可是他站在那里却是稳稳的、稳稳地屹立在空中俯视湖边的那一群人,唯一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双眼定在了最前方的一人身上。
两人间的距离很远,本应看不清彼此的模样才对,可莫世遗的眼神却比刚才冷漠了许多。没有过去的意思,莫世遗就那麽站在树枝上看著对方。风chuī过,莫世遗的身体随著树枝而浮动,犹如世外高人。而在湖边站著的那人也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就那麽仰头看著莫世遗,气势丝毫没有因为居人之下而减弱。十几年来,双方是第二次见面,但第一次碰面时的场景两人却都是印象深刻,也许一生都不会忘记。
双方就这麽“看著”彼此许久,湖边的人朝远处的人笑了笑,转身离开。莫世遗没有动作,他看著那些应该是他的属下簇拥著那位身为高贵的人离开,在那些人的身影渐渐隐入高墙後,他才消失在了树林中。
没有因为那人的到来而刻意做些什麽。莫世遗返回自己的主屋,对半跪在院门外的管家视而不见。取下面具,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又洗乾净双手。戴回面具,换下沾染了汗水的衣服,莫世遗拿著剑出了门。
一看到他出来,管家立刻说:“庄主,少主请庄主宜兰阁一叙。”
脚步未停,也没有看管家一眼,莫世遗的脚步朝宜兰阁而去。在他走出一段距离後,管家起身跟著前往。脚步如平常一般,莫世遗脸上的面具极好地掩饰了他内心的波动。那个人为何会来?十六年,除了那一天之外,那个人从未再出现过,他甚至能明显地察觉到那个女人、那个家族始终在避免他们两人碰面,那个人,为何会来?
想到唯一的一种可能,莫世遗的下颚有一瞬的紧绷。那十几个不知是园是扁的女人已经在庄里住了三个月了,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更别说和她们行房。那个女人忍不住了?所以派了那个人前来?还是说那个人也忍不住了?
下定了决心,莫世遗的脚步声也多了几分厚重。被困在这牢笼中、被作为续命的药人已足够,他不愿意再成为一个为人谋位的种猪。想要孩子,自己去想办法。他姓莫,不姓王更不姓成。
有琴音传来,是莫世遗从未听过的琴音。这里是云海山庄的禁地,那些女人不会也不敢来这里。他不懂琴,也不可能是那些所谓的属下弹奏出的,那,仅有一个可能。莫世遗不懂音律,也不曾研究过,但他能听出这琴音是极美的。但再美的琴音也无法消去他心中的怨恨,所以他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变化。在琴音中,他慢慢地踏上台阶,慢慢地走了进去。
一人盘坐在软垫上,正沉醉在自己发出的美妙琴音中。檀香袅袅,配以四周的翠竹、虫鸣,那模样俊美、面色苍白的少年嘴角挂著淡淡的笑,一身浅绿的稠衫令他看上去好似不应出现在人世中的仙人。谁又能想到,他会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不知有没有发现莫世遗的到来,太子成棣细长的手指毫无停顿地在琴弦上拂动。莫世遗走到太子的面前与太子隔著一张琴桌盘腿坐下,剑放在身旁。一位身形瘦弱的如仙般少年,一位身形明显健硕却戴著面具的神秘少年,两人面对面坐著,都是那麽的引人注目。
太子等了莫世遗许久,莫世遗也同样等了太子许久。一曲终了,莫世遗也打坐完毕。曲散了,有人上前安静地收走太子的琴,为两人摆上青茶。太子擦了手,朝站在一角的管家看了眼,管家立刻招呼众人离开,走在最後的他在离去前关上了宜兰阁的门,把一室的秘密留在里面,不容任何人窥探。
没有立即开口,成棣先品了几口茶,这才看向早已大口喝掉杯中茶水的莫世遗。太子笑了笑,放下身段为自己和莫世遗斟满茶,然後开口:“音律的乐调分徵、羽、宫、商、角,你,可知?”
莫世遗摇头。
太子继续:“棋始於尧,尧之子朱丹,不思上进,尧便以棋教之。曰:‘此谓弈枰,亦名围棋,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後朱丹因棋而改。你可知?”
莫世遗仍是摇头。
太子看著莫世遗的双眼接著说:“楷、行、楷、隶、篆,区别於点画、取势、运笔、起笔、收笔、折笔,字如人,人亦如字,你可知?”
莫世遗还是摇摇头。
太子执起茶碗,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再看向莫世遗:“画常分十门,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山水、鸟shòu、花木、墨竹、果蔬,流派纷呈。这些,你可知?”
莫世遗的回答依旧是摇头。太子所问的琴棋书画,莫世遗只知皮毛,他自小就被要求习武,他自己也喜欢习武,可以说若太子是伴随著琴棋书画长大的,那莫世遗就是伴随著他手边的那把剑长大的。
莫世遗的眼中并无一问四不知的尴尬,太子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的嘲笑。他看了眼莫世遗手边的剑,嘴角一直带著的温笑消失。
“本宫自幼便习得这些,琴棋书画不敢自称绝好,但也令人钦佩。可本宫,却无法如你般在水面上飞跃,在树枝上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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