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冕躺在chuáng上,想着今天和莫尽言配合默契地划船,虽然话不多,却难得心有灵犀一般。莫尽言一声“走”,一声“收”轮流着发号令,你的篙一下去,我的篙便收了上来,我的篙刚一着底,你的篙便离了水底,几乎分毫不差,稳稳地将船送上滩来,丝毫没有做无用功。这其中如果两个人没配合到位,湍急的水流便会将船冲卷下去,又得重新再来。这孩子还有不错的指挥天赋呢,俞思冕想道,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耳畔听着岸边上人家在叮叮咚咚地凿船,铁凿子凿在船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日子,俞思冕已经听习惯了沿岸此类造船补船的声音,觉得如同音律一般悦耳,慢慢将人送入梦乡。
莫尽言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未时三刻了。这天是yīn天,云层本来就很厚,此刻更是压到了山头上,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比上午的风大多了,看起来似乎要下雨。原本潭中泊着的船只已经走得寥寥无几了。他皱皱眉头,风这么大,对一会儿上滩实在不是件好事,阻力太大,恐怕要下水才能够将船弄上滩去。
俞思冕还没有起来,他大病初愈,这些天帮着划船,也是够累的了。莫尽言也不去叫他,自己先去将撒下去的渔网收了起来,这潭水幽深静谧,适合鱼类生长,而且尤其能养大鱼。渔网收起来,果然捕获了两条五六斤重的鱼,一条草鱼,一条河鲈,都活蹦乱跳的,还有好些大大小小的鱼,莫尽言将还鲜活的鱼放在水舱内养着,已经死了的用个盆装着,待晚上再来收拾。
他划着船去收网,船在水面上颠动着,俞思冕在颠簸中醒来了。起来一看,发现莫尽言正在收网:“小莫,要我帮忙吗?”
莫尽言下意识地就想说不用,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好,俞大哥帮我划船吧。”
俞思冕划着船,莫尽言收着网,就好像这江上无数的水上人家一样,一个划船,一个收网。
俞思冕看着莫尽言熟练地收网取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了,不禁心里有些怅然,他原本以为这孩子不过是一时冲动,等过几天就过去了,但是看这情况,他是当真了。他叹了口气:“小莫,变天了,转风向了,是不是要下雨了?”
莫尽言看看天:“嗯,最迟雨晚上就会来了。”
“那我们还走吗?”俞思冕知道,风太大,顶风而上,所费的气力几乎是平时的一倍。
要是换以前,莫尽言肯定会留下来不走了,等风停息了之后再走,还可以趁机和俞思冕好好培养感情,但是现在的情况,如果停歇下来了,两个人无事可做,面面相觑,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去消除那种尴尬。风虽然大,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走,顶多多费点力,还能赶在雨下来之前上滩。“走啊,渔网已经收好了,我们出发吧。”莫尽言将渔网晾在船篷上,开始向上游划去。
莫尽言不是第一次走古田溪,他熟悉这条河溪的所有河滩和转弯,知道何处水浅,何处水深,何处水缓何处水急,何处有礁石需要避开,一会儿要上的横滩是整条古田溪最难走的滩,过了这一段,接下来的路就顺利了。出了水潭,河道逐渐收窄,视野中船只也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货船、客船总共有四五条,船只都停泊在一处不走了。
俞思冕问:“这些船都在做什么呢,怎么都不走了?”
莫尽言看了一下河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谷壳,说:“上面有船只下来,这些船都在等船下来再走。”
俞思冕看看河面,除了水流比较湍急,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这河道不窄啊,还不能容忍两只船并行?”
莫尽言摇摇头:“这一处河段水比较浅,许多地方都有礁石,现在是枯水期,这个季节只有一处地方能够过船,而且只容许一条船通过,如果同时上下,两条船就会相撞。所以上面一旦有船下滩,就会往水里撒谷壳表示要下滩了,下游的船只就会主动等他们都下来了后再上去。”
俞思冕点点头,原来如此。只见莫尽言已经将船划到岸边去了,那儿站了一群衣衫单薄、脚穿草鞋的男人,每个人肩上都挂着一副粗绳。莫尽言用当地话和那几个人大声问话,好几个人都围了过来,莫尽言和其中一个说了一会儿,比划了一下手指,对方点了点头,将他的麻绳扔上了船。
俞思冕不大听得懂当地话,只依稀听到“文”这个词被反复说了几遍,便转过头去看莫尽言:“小莫你同他说什么呢?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莫尽言回过头来:“我在找纤夫,一会儿上河滩,水流比较急,风也有点大,需要找个人帮忙拉一下船,不然上不去。”
“纤夫?”俞思冕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纤夫,他生活在北方,水少,几乎没见过什么河流,这次南下,才见到这么多的水流,他知道有些地方,船不是靠划着行进的,而是需要拖拉着才能走动。
“嗯,有他们帮忙,船上滩会比较容易。”莫尽言一边回答他,一边低头将那个纤夫刚才扔过来的粗绳系在船舷边一个铁环上。原来这个铁环是做这个用途的,俞思冕心想。那粗绳足有成人的拇指粗细,仔细看,不是麻线制成的,而是细藤条扭结成的,用桐油浸泡过,又被河水和汗水浸泡了不知多久,整个乌黑发亮,看起来颇为结实。
52书库推荐浏览: 寻香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