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本就不擅与人jiāo谈,只得避之不见。半年后归京述职,方青余前来接管,暗中派人打听,终于打听出了沫沫贴摩儿的身份。”
李效点了点头。
许凌云道:“方青余乃是出了名的làng子,言语跳脱,行止不羁,那匈奴公主沫沫贴摩儿被他抓来百般奚落,最后关在府上,竟对方青余暗生情愫。自此一心一意地想着他,想与他私奔,这当然不可能。”
“而后朝臣决议,成祖下了御旨,与匈奴人开始和谈,派出一名钦差大臣远赴琅琊城,抵达方青余的参知府上。”
“钦差下令放了战俘,方青余亲自押送,把一行战俘送回长冬林外。”
许凌云道:“入长冬林后,方青余掉头与钦差派人前去立下界碑,当时东,西两脉匈奴势成水火,议和的其中一条,便是出兵相助东匈奴王俄柯奇斡,击败西匈奴王阿律司。”
“内情十分复杂,匈奴议和使在京师亲眼得见海东青,归láng山后,宣扬成祖乃是神鹰之王,东匈奴一脉臣服,但西匈奴王仍惦记着当年的血仇。”
“长乐三年夏,东西匈奴第一波jiāo锋,张慕守玉璧关,方青余率领五万骑兵兑现我大虞的诺言,协助西匈奴王作战。双方战至长冬林内,在黑河与láng山侧岭拉开了漫长战线。”
“当年六月,匈奴两系首领却又开始暗中和谈,说到东、西匈奴,就不得不说沫沫贴摩儿的家世。陛下知道么?七百年前,东,西匈奴本是一家。”
李效点了点头,道:“当时贴摩儿家族是匈奴所有部落的统领。”
许凌云颔首道:“俄柯奇斡与阿律司,都是贴摩儿的属臣,沫沫贴摩儿公主密令发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向双方陈述,令他们罢战联合。”
李效沉默了。
许凌云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许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沫沫贴摩儿自己的一些想法,但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十分厉害。她孤身进西匈奴阵营中和谈,在一个月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于是匈奴两线联合,腹背合击,将原本西匈奴的盟友——方青余率领的五万征东兵困在长冬林内。”
李效难以置信地摇头。
许凌云笑了笑:“沫沫贴摩儿下令,对方青余,必须抓活的,也幸得如此,方青余带兵辗转整个黑河中游,几番jiāo战,且战且退,并派出探马前去玉璧关告知消息,镇关的是张慕,户部一力议和,压着前线所需物资与粮饷,三个月未发。”
“当时玉璧关的储备完全不足以支持长途行军。方青余的本队则在先前jiāo战时一路深入,被诱成了孤军,张慕得信火速回报,要求朝廷马上增援。孙岩才知军情瞬变,忙着手调动粮草,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就在此刻,房门又被狂风chuī开,狠狠掼出一声巨响。
许凌云忽道:“扶峰先生还未起来?”
李效道:“不知不觉已是午时了,你去看看,别窗门被chuī开泼了雨。”
许凌云起身朝西厢去,李效独自翻开书。
“长乐三年七月,东疆参知方青余于长冬林与匈奴联军jiāo战,战至兵士三十余,宁死不降,乱箭中英勇牺牲。”
朱笔批注:一死了却平生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又一声炸雷于天顶破开,李效抬起头。
许凌云湿淋淋地站在廊前,颤声道:
“陛下,扶峰先生去了。”
第68章 生辰纸
一场雷鸣bào雨过去,满院落花。
许凌云与李效在榻前磕了三个头,御林军将早就备好的柳木棺板抬到院中,巩繁壬领江州府上下官员入府,执弟子礼九拜。
扶峰入棺。
灵棚扯开,长街十里,扶峰无子嗣,然而披麻戴孝的男人却挤满了灵棚。江州四县学堂内,教书匠竟有七成恸哭流涕,长跪不起。
巩繁壬停了政务,亲自前来处理扶峰的丧事,许凌云站在弟子队的最末,安静不发一语。
御林军将院墙拆了,灵棚搭到街上,吊唁的人来来去去,外头哭的,喊的,喧闹不绝。
李效走进西厢,站在扶峰生前所住的房内,光线yīn暗,环境cháo湿。
扶峰的遗物被整理出一个小小的包袱,放在案前,李效双膝跪下,解开包袱的角,看了一眼。
里头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物,刀削的木人木马,最底下,垫着一个婴孩的小肚兜。
李效不禁蹙眉,肚兜下还有两张褪色的,放了二十四年的生辰纸:隆庆三十八年,腊月初九,辰时三刻,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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