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魏庄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有三五雀鸟在灰白色的雾气中扑棱棱地飞过,拍打得树枝窸窣作响,在林叶间,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啁啾声,婉转而清脆。被湿漉漉的雾气清洗过的树叶、深草,越发青翠bī人。
魏时背着魏宁在小径中穿行其间,身上的衣服被弥漫的水汽打湿,黏在身上,魏宁的头恹恹地搭在魏时的肩上,随着魏时的动作,一颠一颠的,魏时出了一身热汗,喘着粗气,转过头看了魏宁一眼,他把魏宁往自己背上托了托,又继续往前走。
到了山下,从那条木桥上走过,“吱嘎——吱嘎”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中显得突兀。
即使喝了三伏水,受损了的元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过来的,魏宁之后肯定会大病一场,活人受了yīn气灌体,对于身体的影响也许是终身,更不用说对本身的其他潜在方面的影响,比如运势,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魏宁都会走背运。
当然,就算没发生昨晚的事,他这阵子也够背了。
魏时把魏宁送回了自己那个小卫生所,他还得先去把魏妈妈稳住,要是被她看到魏宁现在昏迷不醒的样子,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其实魏宁并没有真的陷入昏迷中,他神智非常清醒,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只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连最简单的面部表情都没办法做出来。
全身的剧痛一波又一波的席卷而来,如同cháo涌。
魏宁的魂魄被困在了超负荷运转过的残破躯体内,就好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拌浆糊一样的用力搅拌着,在极度的痛苦中,魏宁的胸口上突然冒出了一股股的yīn寒,熨贴着他疲惫的魂魄,受损的身体。
魏宁不由自主地往那股yīn寒之气靠去,越靠越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爬到他脚边边上的时候,魏宁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gān涩的眼睛,眼球在眼眶内转了转,失去控制的身体终于渐渐回到了主人的手上。
魏宁qiáng忍着周身的疼痛,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这里是魏时那间小卫生所后面附带的房间,做了魏时睡觉的地方,乱糟糟的,没有一样东西是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魏宁一脸铁青地发现自己刚才睡的枕头边上放着一条魏时的裤衩。
这小子的生活习惯还是这么烂,高中三年没得过一次优秀寝室,大部分都得归功于魏时。
只要醒过来,身体状况就会慢慢有所好转。
魏宁从魏时那堆揉到了一起的衣服里,拣出来一条沙滩裤,一件T恤穿上,等他终于走出了卫生所大门的时候,他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走到魏三婶家附近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那股yīn冷。
他和魏时昨天冒了那么大风险,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总算还是值得。
在魏三婶家门口站了很多魏庄人,三三两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围观些什么,魏宁心里暗暗觉得不太妙。
难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魏宁走过去,魏庄里那些看热闹的,看到他过来了,立刻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即便只是个yīn婚,魏宁在魏三婶家的事上面,也有了说话的分量。
没有听到做道场的乐声和念经声,屋里安安静静地,气氛凝重而压抑,魏宁一进了大门,就看到堂屋中间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这是死人才用的东西。
魏宁心里一惊,想起了魏时说过的,那个“鬼遁”引来的yīn气和恶煞,会害死人,难道他们昨晚上还是迟了一步?还是有人在那之前就已经被那些恶煞祸害了?
此时,作为魏庄里管事的当家人魏七爷佝偻着腰,捂着嘴边咳边跟东老先在说些什么,魏三婶则在一旁听着,边听边激动地手舞足蹈,当她一看到魏宁出现在大门口,就立刻跑过去,一把抓住魏宁把他往那一堆人里面用力拖了过去。
魏宁身体还有些使不上力,看到自己被一个五十出头的gān瘦女人拖得一个趔趄,顿时就觉得男人那点脸面被丢光了。
魏三婶推着魏宁,“阿宁,你去说你去说,他们就欺负我是个女人,好对付,这件事跟我们屋里有什么关系,就要我们负责任,我还没嫌他死在我屋里晦气,他们还敢说是阿惜太恶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
昨天还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乱蓬蓬的,白头发叉出来,脸上gānhuáng枯瘦,眼睛发直,恶狠狠地瞪着魏七爷以及站在他身边的东老先。
魏宁听了她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了,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还能被这么怪罪上,这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吧?
“七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的。”魏宁眼角往那个盖着白布的尸体瞟了一眼,“屋里这个是?”
魏七爷眼神浑浊,也看不清,说话有点啰嗦,就跟一般的老人一样,“是东老先他们班子里的林东,昨晚上突然间就去咯哒,也不晓得是发了什么病,打磬打得好好的,突然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当时就死了,连魏时都没来得及喊过来。”
林东?魏宁惊得合不拢嘴,昨晚上还跟他说过话,还聊得不错,那个长着一张讨喜的脸的年轻伢子,就这样没了?
世事无常,让人唏嘘。
不过,此时魏宁也想到了魏时说过的话,如果他昨晚上的“鬼遁”成功了,那么在暗地里搞鬼的那个人,就会遭到法术的反噬,不死也要脱层皮,今天一大早,林东就死了,这就让人很容易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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