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谢迁神情淡然,捻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盘右上角,道:“来同为父下完这盘残局。”
“是。”
谢丕领命,行到桌旁,坐下之后,执起一粒黑子。
“去灯市了?”
谢迁又落一子。
“是。”
谢丕跟上。
“同行何人?”
“几位同僚。”
“哦?”
谢迁扫过谢丕,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谢丕额头冒汗,说与不说,实在难以决断。
说了,陛下那里不好jiāo代。不说,日后消息走漏,亲爹必会让他好看。
咚。
一声轻响。谢丕走神的时候,谢迁连吃数子,胜负已定。
“心不静,力有未尽。抄录资治通鉴汉纪,后日jiāo于我看。”
说完,谢大学士起身离去,高情逸态,很是潇洒。
谢郎中独坐厅内,已然石化。
汉纪足有六十卷,后日抄完,还要查阅?
望着谢大学士的背影,谢小学士泪流满面。
亲爹?
果真是亲爹?
谢迁回到正房,抚过长须,哼了一声。
和他藏心眼,不说实话,小子还太嫩。
第八十四章 走神
诏狱
校尉当前引路,杨瓒走进二堂。
见堂上坐着一名豹补绯袍的武官,头戴镶金边乌纱,腰佩金牌,杨瓒停下脚步,不着痕迹扫顾卿一眼。
这是哪位?
看补服,至少是四品。可是锦衣卫内部人员?
“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
顾卿尚未开口,赵榆提前自报家门。
“赵佥事有礼。”
杨瓒是正五品,遇寻常四品武官,未必要先行礼。然锦衣卫地位不同,又是南镇抚司大佬,之前从来见过,小心些总无大错。
“本官仰慕杨侍读已久,今番得见,实是有幸。”
赵榆笑着还礼,语气和蔼,相当平易近人。
面对这种情况,杨瓒有些发懵。
这位真是锦衣卫?
未免太和气了些。
参照牟指挥使和顾千户,要么一身威压,要么寒意bī人。这样和气,感觉似开门做生意的商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连书铺里抄录的秀才,都比这位有“威严”。
杨瓒揣着疑问,下意识转头,向顾千户寻求答案。
后者没出言,表情始终冰冷,只在侧身的瞬间,向他眨了下眼。
杨瓒顿住。
眨眼代表何意,实在理解不能。
一眼参透玄机?
不是锦衣卫,真心做不到。
似未留意杨瓒顾卿的动作,赵榆笑容愈显和气,请杨瓒坐下,话不多说,直接展开海图,将图中隐患道明。
随赵佥事讲解,杨瓒眉间紧蹙,神情越发严肃。
“番商勾结倭人,绘制我朝边防舆图?”
“此图为凭,不容置疑。”
“图上标有海盗藏宝和倭国银矿?”
“不假。”接连点出两座海岛,赵榆道,“此地临近江浙,早有匪患。有海盗倭人聚集,不足为奇。”
“那五人皆为海匪,追踪商人进京,即为此图?”
赵佥事点头,在海图旁铺开勾画的简图。图上标注的番文均被译做汉字,看起来更清楚。
“此处边卫,乃弘治十八年设立,工部舆图尚未完善。此图之上,已将卫下各指挥千户所标明。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容轻忽。”
赵榆说话时,顾卿令人取来五名壮汉供词,直接递到杨瓒面前。
“杨侍读可细观。”
杨瓒略有迟疑,没有马上接过。
他同厂卫jiāo好,到底不属于“系统内部”人员。如果只是顾卿在场,自无大碍。有旁人在,还是南镇抚司佥事,这么做合适吗?
“无碍,杨侍读尽管看。”
赵榆笑笑,着校尉送上纸笔,选最细的一支,状似要临摹下整张海图。
桌上不够施展,直接趴到地上。
杨瓒嘴角微抽,不得不承认,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能人辈出,从上至下都相当有性格。
“让杨侍读见笑了。”
“不敢。”
杨瓒没有再迟疑,当着两人面,展开厚厚一叠供词。
他确实好奇供词内容。到底有什么秘密,使得南镇抚司佥事跑来诏狱。
想过多种可能,压根没有想过,顾卿看不懂海图,赵佥事实是他请来的“外援”。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赵榆一心临摹海图,改正图上几点错误,将临海州县一一勾画注明。近旁以汉文备注,比原版更为详尽。
杨瓒静心翻阅供词,见到番商买通府衙通判,暗中走私货物谋取bào利,并为倭寇传递消息,帮海盗销赃,不禁愤气填膺,恨得咬牙。
翻过两页,看到番商意图偷盗海匪藏宝,抢挖倭人银矿,狠坑昔日“贸易伙伴”,又觉好笑。
王八配绿豆,破锅陪烂盖。
不管海盗还是倭人,遇上这几个见钱眼开,除了金银什么都不认的番商,落得个血本无归,赔得当裤子,都只能认命。
自己怪错事做多,不积德,怨不得旁人。
“人才啊。”
私通倭人固然可恨,但能掉头坑对方一把,也算是将功赎罪。
善加利用的话……
杨瓒托着下巴,双眼微眯,嘴角轻勾,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顾卿频频转头,眉尾几乎飞入鬓角。赵榆停下笔,仔细打量杨瓒,眼神微闪。
笑成这样,是想坑人,还是坑人?
看样子,挖出的坑还不浅。万一掉进去,不摔断腿,也休想轻易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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