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中官上前,自顾自推开房门,笑道:“杨先生,倭国朝鲜之事甚是有趣。今日讲读,便以此为章,如何?”
三人行礼,听朱厚照所言,都不禁苦笑。
今上果非常人,单是这份“厚脸皮”,即非他人可比。
遥想初入弘文馆,套着《论语》封皮的《莺莺传》,杨瓒最是感慨。
如此心宽,当真是不容易。
“陛下,臣等尚需轮值,暂且告退。”
“不忙。”朱厚照行到桌后,未等坐下,伺候的中官已送上茶水糕点,“各地未送官文,兵部无事禀奏,谢卿家去了只能枯坐,也是无聊,不如留下。”
谢丕:“……”
这是身为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吗?
“国子监正月不开讲,武学有训导在,顾卿家也留下,同朕讲朝鲜之事,如何?”
顾晣臣:“……”
能让老实人无语,朱厚照的确有才。
看看兴致勃勃,正自毁形象的少年天子,再看看僵立当场,万分无语的两位同僚,杨瓒摇摇头,很想告诉两位仁兄,只是情商高、智商超人还不够,需得不断提高心理承受能力,增qiáng抗压水平,才能扎根正德朝,君臣相得,做出一番事业。
两位是否能听进去……都是聪明人,想必不用多说。
天子开口,谢丕顾晣臣自当从命,想走也不可能。
奉皇命旷工,追忆历代先帝,回溯百年皇朝,实打实的头一份。
“张伴伴,再送几盘糕点,不要温茶,送蜜水。”
朱厚照兴致起来,大有长谈之势。
朱厚照饭量大,还喜甜食,上朝都要偷吃几块。这么吃,不见没长胖,只有个头不断拔高,杨侍读当真是羡慕。
糕点送上,房门关好。
朱厚照端正坐在案后,等待开讲。
三人商量之后,由谢丕讲倭国,顾晣臣讲朝鲜,杨瓒讲番邦方物商贸。凡有不明处,三人互相补充,为天子答疑。
“倭人居于岛上,同我朝隔海相望。自成化年间,倭人内乱,常有流亡倭人渡海,同海盗内贼勾结,侵扰海岸愈烈。”
“李氏本为王氏高丽臣子,王氏不自量力,欲兴兵我朝,李氏举义,取而代之,请圣祖高皇帝敕国号,始称朝鲜。”
“圣祖高皇帝立国,行怀柔远人之策,编纂《皇明祖训》,录十五番邦为‘不征之国’,朝鲜倭国均在其内。”
不征之国,非是不动武,也不是如后世一般建jiāo。
仅是告诉这十五个番邦,听话的,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听话,照揍不耽误。例如朝鲜,国君登位,世子册封,都需明朝皇帝点头。否则即是“不合法”。虽喜好占便宜,也可归入听话一类。
倭国则属于反面例子。
提起这个岛国,非但杨瓒撇嘴,谢丕顾晣臣同样皱眉。
江浙福建饱受倭贼海盗之患,甭管真倭假倭,反正都带个倭字,必要算到倭国头上。
圣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年间,倭国还算老实,尊奉明朝为上国,配合抓捕倭贼。明朝皇帝宽仁不收,也没làng费粮食,并排架起几口大锅,都在海边煮了。
宣宗之后,明朝海禁越严,倭国乱成一锅粥,越来越不听话。部分大名甚至和海盗勾结,提供港口,瓜分海盗抢得的金银财物。
朝廷上下,地方官府,对这个揍也揍不听话的番邦,自然是哪里都看不顺眼。
有个做阁老的亲爹,加上李东阳偶尔开小灶,谢丕接触到的东西,远非杨瓒顾晣臣可比。由倭国言及海外番邦,种种见识,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只不过,没有海图对比,难免不够形象。
“谢卿家,暂且停下。”
止住谢丕,令中官奉茶,朱厚照道:“谷伴伴,回乾清宫,取海图来。”
“是。”
谷大用领命,退出房门。
谢丕饮下半盏温茶,喉咙总算不再冒烟。
在他休息时,顾晣臣顶上,开始讲解朝鲜。虽不如谢丕所言生动,却也言之有物。讲到朝鲜现任国君,更是频频摇头。
“其名隆,母为废妃。自幼性情怪戾,不喜读书。嗣位之后,重用外戚,刑上谏臣。国君之尊,竟狎jì游乐,实是昏庸无道。”
顾晣臣性格稳重,为人厚道,说话常留有余地。如此评价一个番邦君主,足见此人确实是昏聩,不可救药。
杨瓒对朝鲜历史并不了解,仅能从言语中推断李隆为人性格。听到“狎jì游乐”,扫一眼朱厚照,不免生出几许担忧。
历史上,朱厚照也有类似问题。
宫中嫔妃,既有舞女出身。正德二年开始修建的豹房,更是赫赫有名。
现今尚看不出端倪,日后会如何发展,实是不敢打包票。
无论如何,谨慎一些,提前预防总是没错。
最好的办法,将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qiáng国富民之上,自不会有jīng力去想其他。如能将苗头掐死,那就更好。
奏疏乏味,政事无聊,那就jiāo给内阁,持枪上马,去拍扁鞑靼。
小王子拍死,还有南疆。南疆处理gān净,海外番邦顶上。
海外番邦也没了,美洲大陆、澳洲的领土就在前方。
总之,不怕不做,就怕懒惰。
天子想玩,没关系。
和自家人玩,难以发挥最高水平,走出国门,玩向世界,才是真正的高格调。
海图在手,倭国当可作为第一块踏脚石。
所谓居仁行义,在真金白银面前,也要退一she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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