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船主的商人身份,成了催命符。
一旦被官兵抓住,查明身份籍贯,自己人头不保,父母妻儿乃至族人,都将落得身首分离,血染法场。
不想祸及亲族,唯有死在海上,最好连尸首都找不到!
这样一来,方能死无对证。
徐船主咬牙,知道自己彻底载了。
死到临头,他终于明白,悬赏告示,压根就是设好的局。沈岳的人头,根本不是财名两得的捷径,而是鱼饵。他们这些被财所迷,贪心不足之人,就是自愿咬钩的鱼!
鱼竿握在谁手?
卫所指挥,江浙官员,南京六部,亦或是北来的钦差?
徐船主想不明白,也没机会再想明白。
骷髅船曾遭受的命运,在双桅船上重演。
数不清的铁爪飞来,牢牢钩住船舷。
距离靠近,手持长刀的官军,直接从高处跃下,杀神一般。
船上的海匪早已惊魂丧胆,勉qiáng反抗,挡不住两刀,即会鲜血喷洒,人头落地。
徐船主被官军包围,孙老三借机跳进海里,没能脱逃,也没有死,被铁爪钩住,生擒上兵船。
船上的官军越来越多,徐船主知晓大势已去,再无逃生之路。见海匪多已身死,一步一步退到船舷边,反手抹了脖子,向后栽倒,落入海中。
正德元年,八月甲戌,官军剿匪海上。
此役,杀贼三百余人,生擒八十九人,另有多人不知下落,应已沉海殒命。
毁贼船十二艘,获双桅大船两艘,尖头木船六艘。
大盗孙老三落网,依其口供,自尽之人即是福宁豪商徐诚。
“假商人之名,行盗匪之事。”
“岸上有田地千余顷,茶园三座,店铺十八间。名为丝商,实则同海匪勾结,走私货物,销赃金银。”
“家有双桅大船数艘,出入江洋,jiāo通匪类,恣行劫掠,久为民害。”
“族中男丁,多为利益,供其驱使。发迹之后,结jiāo官吏,贿赂盐课,以补缺之名,购买残引,兴贩私盐,获利巨丰。”
“全族百余人,尽皆如此。其恶积祸盈,为害无穷。”
“罪魁枭首,从者戴枷,示众万民。如此,国法得正,鬼蜮肃清。”
有了孙老三的供词,顾卿亲率人赶往福宁州。
抵达之后,发现赵榆竟在此数日,州中镇抚因私jiāojian商,暗通消息,已被校尉擒拿,即将押往神京。
“徐诚?”
赵榆双眼微眯,令校尉取来镇抚供词,jiāo给顾卿,道:“如没料错,此人在福宁的产业仅是幌子,其存金银之处,实在平阳。”
仔细看过供词,顾卿道谢,旋即领人往徐氏祖宅。
徐诚为匪,祸害沿海百姓,手中人命无数。在里中却修桥铺路,怜惜孤寡,修缮祠堂,颇有善名。
官兵前来拿人,徐氏全族,无一能够幸免。里长被惊动,同旁人一样,皆是满脸惊讶,不敢置信。
乐善好施的徐大善人,怎么就成了海匪巨盗,乃至徐氏一族都被牵累?
面对杀气腾腾的官军,再是心存疑问,也无人敢上前。只能站在路边,看着徐氏全族被押走。
徐诚所犯,乃是夷族之罪。
徐氏族中,不分老少,无论男女,都将被押往江浙,候朝廷发落。
看到哀哀哭泣的妇人,懵懂无知的孩童,难免会起世人恻隐之心。然却未曾想过,这些人的锦衣玉食,无虞生活,俱建立在斑斑血迹之上。
徐氏子在家中安坐,食稻谷鱼肉,衣绸缎布绢。被徐诚祸害的渔村,却是老少哀鸣,火光冲天,白骨累累。
明知金银来路,仍安然享用,无半分愧疚。甚者,为利益驱使,助纣为nüè,何言无辜?
双屿港
战报和奏疏递送入京,缴获的金银则被截留。
十几箱金银搬到岛上,清点过数目,达五万之巨。
当着高凤翔的面,杨瓒分出两箱,犒劳剿匪的官军。余下分别登记,用作建造地堡营房之用。
“王主事,岛上可有通佛郎机语之人?”
为免节外生枝,杨瓒不打算用阿奇兹,关押的大食商人更不用想。
“佥宪欲要亲审船上之人?”
杨瓒点头。
海盗船长听不懂官话,说的也不是英语,压根没法沟通。
“如是简单问话,下官应可胜任。”
“王主事擅长番语?”
“佥宪见笑。”王主事翻过一页簿册,道,“日间有闲暇,稍有涉猎,略通。”
“除佛郎机语,王主事还通何语?”
“倭语,朝鲜语,鞑靼语,乌斯藏语,西洋诸岛亦知一二。”
“……”
“佥宪?”
杨瓒默默转头,仰望屋顶。
心灵不够qiáng大,当真没法和学霸做朋友。
虽说打击多了,总会习惯。可这样的打击力度,没等习惯,心肝早已碎裂。
“佥宪?”
别和他说话,他还得悲伤一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悲怆的杨御史
海盗船长名为佛郎机贵族,实则是意大利人。
因有维京人血统,祖父和父亲都曾作为探险家出海。本人更随哥伦布发现美洲,获得葡萄牙王嘉奖,得赐爵位。
后凭自新大陆得来的huáng金,换来一艘可远洋的海船,招揽几十名船员,开始做海上生意。
几年时间内,亚历山德罗率领船员,往来美、欧之间,运送货物金银,劫掠落单商船,杀人越货,获利巨丰。
此次遭遇海上风bào,侥幸逃脱,却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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