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乍然色变,额角冒出冷汗。
“我知你不会。”知州道,“本官不妨告诉你,伴驾之人乃是弘治十八年探花,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
杨瓒?
幕僚皱紧眉心。
“一介书生,钦差南下,清缴海匪,捉拿倭贼,捉拿走私番商,江浙为之肃清,手段何其了得!其后设立双屿卫,卫所指挥即由其举荐。东、西两厂抓贪,同此人一样脱不开关系。”
幕僚哑然,知州笑容更苦。
“给他送礼,本官是嫌乌纱戴得太稳,想归家种田不成?”
“东翁……”
幕僚又想开口,被知州拦住。
“月过中秋,时已迟矣。”
知州负手,面向窗外,长叹一声。
“定武卫官兵未至,尚有法可想。现如今,迁延过时,不可再为。”
御驾出京,身边怎会没有厂卫。风闻谷大用将是下一任东厂提督,有他在侧,敢动什么心思?
明里官兵,暗中厂卫,多少双眼睛盯着,削减脑袋往前冲,别说得见龙颜,平步青云,怕是知州的官位都保不住。
“罢。”
知州再叹一声。
“本官估计,明后两日御驾将离通州。北上可能不大,十有八九是折返回京。如路过通县,当提前知会我那内弟,莫要如我一般,错过面圣良机。”
如择行他处,也只能怪时运不好,无缘得见圣颜。
知州意定,不借幕僚之手,亲自写成一封书信,叫来长随,快马加鞭送往通县。
“御驾离开时,本官出城相送。”知州净过手,语气中藏着几分萧索,“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幕僚垂首,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朱厚照坐在客栈里,听完谷大用回报,怒容满面,气冲斗牛,直接摔了茶盏。
“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谷大用忙道,“此等刁民,当不得陛下动怒。奴婢将其带回东厂,必问出更多内情。待手握实据,定能……”
“定能如何?”
朱厚照气得脸色涨红。如此jian商,杀了也不解气!
“朕竟不知,朝廷哪里亏待了他们!”
“陛下息怒!”
“息怒?朕没法息怒!”
朱厚照狠狠的咬牙,用力握拳,猛的捶在桌上。
“借互市之便,勾结鞑靼部落,私售铁器,向草原传递消息!”
“这算什么,他们可还当自己是明人?你说不是鞑靼找上他们,而是他们主动向鞑靼市铁,送出消息?”
“回陛下,确是这样。”
“好,好,当真是好!”
连道出三个好字,朱厚照终于没忍住,掀翻四腿方桌。
天子震怒,谷大用和张永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杨瓒立在一旁,无视张永连连眨眼,始终不言不语,也没有开口规劝。
事实上,他的怒气半点不少,甚至超过朱厚照。
他在南边累死累活,清剿海匪,扣押番商,冒着举朝为敌的风险,在双屿卫设立私市,就为填充内库,筹集军饷,巩固边防,护万民于水火。
这些人倒好,利用朝廷给予的便利,私结鞑靼,甚至连女真都有!
粮食、盐巴、茶叶、丝绸,一本万利,还不能填饱他们的胃口。私卖铁器,向草原传递消息,引鞑靼扰边,图的是什么?
这样的银子,可拿得安心?
当真是人不想做,尖着脑袋去做奴才!
女真入关,尚在百年之后。元朝时,汉人是什么地位,总该清楚。真被鞑靼攻破边镇,长久盘踞,脑袋就能安稳?金银家产就能保住?
白日做梦!
刀锋转向,第一个被宰的就是这些“肥羊”!
所谓的八大皇商,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愚蠢!”
怒到极致,杨瓒也想掀桌。
“陛下,此风不可长,此辈不可纵!”
“对!”
君臣意见一致,共同捋袖揎拳,准备下手。
你不是爱钱吗?
好,抄了你的家,子孙后代都到边镇戍卫,亲自尝一尝鞑靼的刀剑,深刻体会一下,被出卖的边镇军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谷伴伴。”
“奴婢在。”
“朕写一道手谕,你即可返京,调两厂番役往晋地拿人!”
“遵旨!”
谷大用行礼,道:“陛下,商队牵头之人,祖籍太原府临县。如要拿人,恐会惊动晋王。”
两名商人都是家大业大,田产千顷,藏银巨万。番役大举出动,抄家抓人,动静绝对不小。
晋王不瞎不聋,定会生出猜疑。
届时,王府会采取什么动作,实不好预测。锦衣卫正借谋刺一事,抓藩王把柄,如果被狗急跳墙,横生枝节,谷大用怕不好jiāo代。
“晋王?”
想起牟斌上报,朱厚照陷入沉思,许久没出声。
杨瓒心思急转,上前半步,开口道:“陛下,臣有一策。”
“杨先生快说。”
“臣有一同年,姓李名淳,弘治十八年殿试三甲,外放太原府,为临县县令,同臣时有书信往来。此二人出身临县,可先遣人至县衙,由县衙签发文书,定其罪名,派巡检捕快拿人,秘jiāo两厂。”
“临县县令?”
“正是。”
殿试之后,王忠留京,李淳程文外放。
这期间,杨瓒同李、程两人联系从未断过。尤其李淳,几乎两月一封书信,雷打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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