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路生,特寻了一名书吏带路。
到翰林院点过卯,又和谢丕顾晣臣一并到礼部签花押。
所谓花押,即是新科贡士留在吏部的“签名”存档。
当然,不是随便写一行字就行,必须美观且有独创性,旁人难以模仿。每逢官员政绩考核,升调平迁,都要对照花押以辨明真假。
官员外放,动辄十几二十年。岁月流转,样子早已大变。期间,吏部尚书八成都换了几任,谁还记得你是谁,长的什么样。
古时没有照相技术,想要确定真伪,字迹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看着谢修撰和顾编修龙飞凤舞,杨瓒苦苦思索,写废了五张纸,才勉qiáng过关。
由于杨瓒苦练台阁体,签出来的花押也是方方正正,看着就比别个大上一圈,相当有气势。
“杨编修这花押签得……很是特别,着实令本官佩服。”
过了许久,吏部文选司郎中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杨瓒淡定点头,坚决不认为对方在说反话。
三人回到值房,尚未知晓该做什么,圣旨又到。
“今复立弘文馆,以太子太保兼武英殿大学士谢迁掌管。选谢丕、顾晣臣、杨瓒三人更番入值。逢三日,皇太子到馆中听史,与子诸论经。”
读完敕令,扶安笑着对三人道:“陛下另言,太子入弘文馆,虽不拜师,仍如学生。三位需尽心尽力。遇有不端,可直言进谏,正心立德。每次讲习经义,皆要具条陈奉上御览。”
“臣等领旨。”
送走扶安,杨瓒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发懵。
翰林院尚未入值,就改调弘文馆?
保安州,涿鹿县
送走报喜的差人,杨氏举族欢腾。
杨氏族长大开祠堂,杨瓒之父也挣扎着前来,和族人一同为停放的十六口棺木点香,焚烧纸钱。
“四郎金榜高中,我杨氏终可扬眉吐气。十四弟,你和枉死的后生终于能合眼了!”
趴伏在一口棺木上,杨氏族长老泪纵横。
“十四弟,你先走一步,见到列祖列宗,还请敬告一声,杨庸不负祖宗,今有杨氏四郎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自今日起,闫氏休想再欺我杨氏!”
“闫氏害我杨氏十六条人命,血债必要血偿!”
杨氏族长声声泣血,话到最后,嗓子已沙哑得不成样子。
“寻yīn阳先生,择吉日为冤死的十二弟和后生们下葬!”
与时来运转的杨家不同,此时的闫家已是乌云罩顶,一片惨淡。
闫王氏坐在厅内,发鬓散乱,哭得昏天黑地,双眼肿得核桃一般。
闫大郎站在一旁,脸色青白,眼底青黑,显得垂头丧气。闫二郎劝了两句,直接被骂了回来,只得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大郎,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娘,爹是被锦衣卫拿住,儿又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就看着你爹死啊!”
“娘,爹只是被拿!”
“被锦衣卫抓走还能活吗?!”
闫王氏再次嚎啕,蛮不讲理。
闫大郎愈发烦躁,很想甩袖就走。他担心父亲,更担心自己。若闫父被定罪,他的功名恐怕都保不住!
闫二郎看看母亲,再看看兄长,正想偷偷溜走,忽见有个丫头在帘子边探头。
“二郎,红姐儿来……”
丫头话没说完,已被闫王氏厉声打断:“让她滚!滚走,越远越好!不是那个扫把星,不是她那个丧良心的死鬼爹,当家的也不会出事!让她滚,马上就滚!再不滚,我用扫把扫她出去!丧门星!”
闫王氏的声音又尖又厉,传到门外,丫鬟家人无不脸色发白。见到红姐主仆孤单立在门前,更不敢上前安慰。
刘红站在门前,听着闫王氏一声声rǔ骂,垂着头,眼圈发红,也不争辩。
待闫二郎从门内走出,终于有泪珠从眼角滚落,看得对方既心软又心痒,心头像是有猫爪挠过一般。
“红姐儿莫哭,娘在气头上,不会真赶你出去。”
刘红摇摇头,细声道:“舅舅舅母待奴犹如亲生,舅母斥责两句亦是应当。奴只是为舅舅和表兄不甘。”
粉面桃腮,梨花带雨,闫二郎看得心痒。听其所言,愈发觉得刘红娇柔可怜。
“不甘又能如何?大哥落第,杨家那小畜生倒是得意。”
“表兄,”刘红抬起头,似与闫二郎同仇敌忾,“那杨氏子才学不及大表兄,家中有丧还能得中,当真是老天无眼!”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表兄?”
顾不得男女大防,闫二郎一把抓住红姐儿的手腕,连声道:“家中有丧,家中有丧!我怎么就没能想到!我看那个小畜生还怎么得意!”
话落,一把丢开刘红,转身回了室内。
刘红也不揉手腕,低着头,快步离开。
将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丢在身后,行到客居前,推开院门,脸上方现出一丝冷笑。
“红姐儿?”
“收拾行李,今日便离开。”
“离开?”丫鬟迟疑道,“可是太太仙逝,老爷又落了官司,家中无人,族人怕也不愿沾gān系。红姐儿,不如暂且留下,好歹有个容身之处。”
留下?
刘红再次冷笑,留下陪着旁人一起死吗?
“听我的就是。”
“是。”
丫鬟不敢再劝,收拾起两人的包裹,匆匆离开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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