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来自远方【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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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亲臣民,不好。太过平易近人……该怎么说?
走出乾清宫暖阁,回望琉璃瓦泛起的金光,杨瓒默然许久,仍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申时中,杨瓒回到翰林院。
彼时,朝考已过,崔铣、湛若水、严嵩等三十人被改为庶吉士。王忠在朝考中列在第三十名,恰好搭上末班车。
考中庶吉士,并不能马上授官。
依规章,三十人将继续在翰林院深造,由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学士张元桢,翰林院学士刘机教导。期间可分入六部观政,只是无品阶,也无权参与政务。
观政数日,三十人齐聚翰林院,难免有所争论。
杨瓒到时,只听有庶吉士道:“鞑靼屡屡犯边,掳我百姓,毁我良田,实是可恨至极!”
听到这个声音,杨瓒笑了。
王忠,王兄啊。
“此言确实。”又有一个声音道,“然鞑靼兵qiáng马壮,边军屡有不敌,亦是实情。”
“严兄是rǔ我大明军士?”
“非也。”那个声音继续道,“依在下之见,北疆盖多荒凉之地,麦粟难生。不若引军民后撤,让出隔界,经年焚烧枯草,广修堡寨,铸以墙垣,阻鞑靼诸部南下。”
“荒谬!”
“太祖高皇帝开国,太宗皇帝迁都,逐鞑靼于北。你竟要舍地予贼?!”
“严嵩,你之言同jian贼何异?!”
“吾一心为国,尔等何出此恶言?”
严嵩?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杨瓒顿时愣住。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严嵩吧?

第二十八章 争执

“轻启边衅,实非善举,动辄劳民伤财。胜则罢,败则损兵折将,致边民流离,边疆不得宁日。”
“不战先言败,胆气何在?”
“尔之胆气,实为匹夫之勇!边民退入边堡墙垣,焚烧枯草,自可坚壁清野。边军以逸待劳,设下陷阱,伺边寇来犯,引其入狭道,分而击之,不能大胜,也可灭其气焰!此方为长久之策!”
“边民后撤,开垦的田亩便要荒废,边军躲入土堡,无异助涨鞑子气焰,弱我军心国威!”
“无知!”
“国贼!”
争执声越来越大,隐隐带上了火气。
杨瓒听得皱眉。
很显然,认为当撤民让地,烧枯草为隔带的不只严嵩,三十名庶吉士,小半都持此种观点。
王忠等人据理力争,更举出永乐朝太宗皇帝饮马草原,驱逐瓦剌鞑靼的实例,仍是无法彻底驳倒对方。
连年天灾,鞑靼屡次犯境,烧杀抢掠,边境连连告急。
羁縻卫所名存实废,边军兵额不足,募兵需向朝廷讨粮讨饷。户部找上内阁,三位相公胡子头发一把抓,连洪武年间的开中法都搬了出来。
可就算恢复商屯,仍是治标不治本。
粮饷实额发下,中途便要少去大半。余下的,仍要被卫所官军吃空饷。
足额一千五百人的卫所,实际只有七八百人。面对占优势兵力,机动性相当qiáng的鞑靼骑兵,胜面实在不大。
洪武年间,徐达常遇chūn能领兵驰骋草原,追得北元皇帝贵族满世界逃命。
永乐年间,瓦剌鞑靼见到红色鸳鸯战袄,听到明军的号角都要抖三抖。
明初,明军骑兵能挥舞着láng牙棒在马背驰骋,和鞑靼瓦剌骑兵对捍而不落下风。如朱权等藩王更能光着膀子冲锋陷阵,砍瓜切菜般杀个痛快。
换成现在,别说上马挥棒,能不能抡动都是个问题。
试问,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杨小举人出身宣府,对边军的战斗力相当有发言权。
不客气点讲,能打的着实能打。不能打的,三个捏在一起,遇上鞑靼照样歇菜。
能击退鞑靼的卫所,多以募军为主力。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延续百年的卫所制度,已经开始驰废。
边民后撤,听起来可行。但长此以往,于国于民都是大患,实不可取。
一步退,步步退。
láng性贪婪,割肉饲láng不会换得感谢,只会被视为软弱,令其更加贪婪,欲壑难平。
然以眼下情况,主战者是一心为国,主张撤边民入城垣者,未必就是卖国。
正如燃起元末烽火的huáng河水患,下令征调民夫的脱脱,绝对是王朝铁杆,仍是好心办坏事,挥笔斩断了元朝不到百年的国祚。
杨瓒入选弘文馆,为皇太子讲学,身份过于敏感。纵有千般思量,也不可能踹开房门,当面和众人争辩。
又听了一会,杨瓒无声叹息。
翻来覆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既不能参与其中,听着也是闹心。
转身行过拐角,径直走向左侧第二间值房。
听到敲门声,一身青色官袍的谢丕从房中走出,见是杨瓒,颇有些惊讶。
“季珪为何在此?”
“谢兄。”杨瓒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已回文华殿,小弟特来寻谢兄。”
谢丕侧身,请杨瓒入内。
见桌上高堆一摞卷册,另有抄录到一半的书卷,杨瓒有些不好意思。
“小弟打扰谢兄了。”
谢丕摇摇头,待书吏送上温茶,望一眼窗外,微微叹息。
“纵是季珪不在,我也是无心抄录。季珪寻来,正好说话。”
杨瓒入值弘文馆,未时前都不在翰林院。
谢丕却是早早坐在值房,听着这群庶吉士吵来吵去,吵个没完没了,头大如斗。
“从早上就开始吵。”谢丕坐到杨瓒对面,难得出口抱怨,“朝中诸公都无法下决议之事,吵得出正道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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