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亲征,朝臣不答应,心中有火发不出来,gān脆整日躲在乾清宫,非但不临朝听事,连弘文馆都不去了。
刘健三人觐见时,朱厚照穿着一身常服,捧着一本闲书,正看得津津有味。见到几位相公,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孤偶感不适,劳三位先生担忧。”
乾清宫走一遭,内阁三人的忧心更甚以往。
原本担心这位会成为“bào君”,如今看来,哪里是“bào君”,分明就是“昏君”!
“先皇殷殷重托,老夫绝不能视而不见!”
火气上来,刘健就要上疏进言。
李东阳阻止了他,道:“先看看再说。”
看看再说?
“殿下天生睿智,非是不懂道理。”李东阳压低声音,道,“此番怕是有jian宦作祟。”
jian宦?
刘健压下火气,眼中闪过一抹yīn沉。
如果真是jian宦诱导太子,他必不与之gān休!
担心朱厚照的不只内阁六部。
朱厚照几日不临朝听事,也不入弘文馆讲习,杨瓒每天到翰林院点卯,都能遇到谢丕和顾晣臣,无一例外,皆是眉头深锁,神情中带着忧郁。
“杨侍读。”
“谢兄折煞小弟。”
谢丕客气,杨瓒却没有大咧咧领受。言行谦逊,既不将姿态摆得过低,也不会予人一朝得志、鼻孔朝天的印象。
三人的值房仍是相邻。
每日做完抄录工作,时常互相串门,提到最多的便是太子殿下。
谢丕和顾晣臣没有资格上朝,对朝堂上发生的变化,知道的不如杨瓒详细。哪怕是谢丕,也只是从谢大学士口中听说,太子殿下是如何的年少气盛,鲁莽轻率,并无实际感触。
“贤弟看着,殿下究竟是如何?”
杨瓒摇摇头。
告诉谢丕顾晣臣,朱厚照就是个小屁孩,被亲爹宠坏了,事情不顺心就开始发熊?
能想不能说,说出来就要大祸临头。唯一能表露的,只是和朝中文武一样的担忧。
谢丕顾晣臣没有多想,对视一眼,都是叹息连连。
当日离开翰林院,杨瓒没急着回家,而是揣着名帖和书信,寻至顾千户府上。
门房见过杨瓒,忙寻来管事之人,郑重接下杨瓒的名帖书信,道:“伯爷近日奔忙,常不在府中。杨侍读放心,伯爷回府,小的必定将帖子送上。”
“多谢。”
没有多说,杨瓒转身离开。
又是三日过去,朱厚照仍不至西角门视事,也不给群臣一个说法,都察院和六科终于炸了。
御史和给事中的讽谏飞入内阁,堆成小山。送入乾清宫,朱厚照却是看也不看。
情况愈加恶化,内阁三人觐见,竟被中官拦在宫门前,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
动静太大,惊动两宫。
王太后和吴太妃担心朱厚照的身体,张皇后也不再继续和儿子怄气,轮番上乾清宫探视。朱厚照嘴上答应得不错,等人前脚一走,后脚便将话抛在脑后,依然故我。
与此同时,杨瓒的帖子和书信终于递到顾千户面前。
放下名帖,展开书信,看着纸上短短几行字,顾卿的眉头越挑越高。
“杨侍读还说了些什么?”
“回伯爷,杨老爷只留下名帖书信,并未多言。”
“哦。”
顾卿点头,挥退家人。手指轻轻敲着桌沿,片刻后起身行至书房,提笔写下一封回信,直接附在名帖之后,令人送到杨瓒府上。
“亲自jiāo到杨侍读手中,言我近日不在府中,有事可寻伯府长史,自会安排妥当。”
“是!”
家人离开,顾卿重新拿起杨瓒的名帖,看着横平竖直的几个大字,不觉嘴角轻勾,笑意涌上眼底。
彼时,杨瓒正在家中独坐苦思,厨娘jīng心烹制的晚膳送上,微微动过几筷子,就放下了碗。
“四郎不再用些?”
杨瓒摇头。
内忧外患不断,之前多番努力恐将付之流水,哪里有心思吃饭。
正想着,忽听门房来报,长安伯府来人。
杨瓒神情不变,心下陡然生出几分紧张。看到顾卿的名帖和书信,才终于松了口气。
“伯爷让小的给杨老爷带话,近日公务繁忙,多不在府内。杨老爷如有事,可令伯府长史代办。”
“杨某谢过顾千户厚意。”
杨土送伯府家人离开,杨瓒迫不及待展开书信,苍劲的笔迹,如刀锋在纸上划过。
读完全部内容,杨瓒靠向椅背,深深吸一口气,旋即将书信送到烛火旁,任由火苗吞噬白纸黑墨,直将烧到手指,才丢入火盆。
信的内容,多言及草原部落,尤以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为重。较真起来,甚至比不上他同锦衣卫通信“严重”。然谨慎起见,哪怕是为顾卿减除麻烦,杨瓒还是决定烧掉。
此番向顾卿求助,实是别无他法。
他在京中没有根基,对边塞之事的了解,多源于杨小举人的记忆。
想劝说朱厚照,不能兜头就砸大道理,必须言之有物,才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事由“亲征”引起,必当由此处引出话题。鞑靼、瓦剌、兀良哈,他知之甚少。有顾卿透出的讯息,仍要继续揣摩。
不过,知道三者间的恩怨纠葛,明白彼此qiáng弱,于现下已是足够。
必须佩服太宗皇帝的智慧,早早在草原布下棋局。如不是土木堡之变,大明二十万jīng锐尽失,无论瓦剌还是鞑靼,此刻都不会是明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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