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山明白他娘心中苦,他娘不知後悔了多少次当初不应该带着两个孩子去算命,每次有人提起大儿子怎样,她都又悔又恨又是愧。当年他替父从军一事,也惹得他娘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他娘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儿子,才让大儿子在村里待不下去。
可在传山想来,当初跑去参军,虽然也有村里人把他当瘟疫看的缘故,家里离不开罗大福这根顶梁柱也是主因。
如果他不去,他爹就得去,要麽就得花银子摆脱军役。而他们家供应两个孩子念书原就勉勉qiángqiáng,哪还有多余的银钱让他爹赎身?
他爷爷、他姥爷倒是说要代替去,可哪有家中有儿孙却让老人服役的道理?
「娘,我很好。真的,儿子我因祸得福,现在可好了。」传山轻声安慰他娘,不住声地说:「娘,您没有害我,是那道士不安好心随口妄言,那样贪心自私的人必然会遭报应。娘,您别哭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这个……你这个混账东西!」罗公孙氏突然哭着抬手打儿子的肩膀,一下又一下。
「你活着为什麽不回来?为什麽不来找我们?三年前发大水之前,跟你一起去参军的照艮回来说你人已经死了两年,我们都不信,你要是死了,怎麽还能让人捎军饷回来?可後面三年你就一点音讯都没了!
「你到底死到哪儿去了?为什麽一直不归家?呜呜!」
「娘,这是有原因的,您听我慢慢跟您说。」传山站起身,扶着他娘往方桌那儿走。屋里不止他一家人在,有些话不适合现在就说出来。
传山让他娘坐下,又回头来请他奶奶。
罗奶奶拉着大孙子的手,又哭又笑。
传山一边轻声哄着罗奶奶,一边和传海两人一起拥着罗奶奶走向方桌的上首。
庚二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挪步凑到暂时被儿子们遗忘的罗大福身边,伸出胖胖的手指戳了戳他,顺便也感受到了久违的他人的复杂心事。
这个本能确实不好,得想法控制才行。庚二在心中握拳。
罗大福刚才哭狠了,这会儿看着儿子们拥着老娘和妻子,一边抽噎一边笑,两只大手一会儿就在脸上抹一把,但那泪花子怎麽都抹不gān净。
感觉到有人戳他,罗大福带泪看向身边陌生的小胖墩。
庚二对他讨好地笑了笑,这可是他的岳丈大人!看他脸上泪痕未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奉上。
大概庚二的态度过於谄媚了些,罗大福忍不住咧了咧嘴,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顺手摸了摸小胖墩的脑袋,沙哑地夸奖了声:「好孩子。」
庚二沾沾自喜,自觉岳丈大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很好,下一步就是讨好岳母大人!
「爹。」传山又过来请罗大福。
他爹也老了许多,才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额头、眼角都已生出明显的纹路,长日在田里劳作的背脊已有些弯曲,伸出来的一双手仍旧如记忆中那般厚实,却也更见黝黑苍老。
罗大福仰头看着大儿子,声音沙哑:「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传山握住他爹的手掌,扶着他爹,与庚二一起,把他爹送到他娘身边坐下。
传海激动的心情已有所平复,看家里长辈都已坐下,再看看那群跟进来不知道是想看热闹、还是另有其他想法的几人,走到他们面前一拱手。
「诸位乡亲,我大哥多年未归,家里人见面有不少私己话要说,诸位有事不妨等到明天再说如何?」
「呵呵,海娃子,真的是你哥回来了呀,他的变化可真大,我瞅着都不敢认了。他这次回来有什麽打算?是就住几天,还是……」一名大约五十多岁的半老男人开口问道。
「万事未定。qiáng叔,更深露重,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免得老寒腿发作,到时连路都走不起来。」
「海娃子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休息,对了,说到叔的老寒腿,上次你答应给叔弄的黑狗皮褥子可别忘了。」
「不会忘,qiáng叔慢走。」传海亲自把罗家村曾经的里正、按辈分跟他爹同辈的qiáng叔和跟他一起过来的几人送到门口,推开大门看着他们离开。
那几人拥着那位qiáng叔刚走出大门,就议论开来。
「罗大福家大儿子是不是在外面发迹了?你们看他那身穿着、再看他那个派头,瞅着就像是在外面发了大财。」
「我瞅着也像,你没见他还带着一个小书童,那书童穿的就不差,连个补丁都没有,还养得那麽胖。」
「扯谈吧,书童哪会梳马尾头,我看说不定罗大福家大儿子才是人家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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