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稍皱了下眉,这小碧口里的小叶子是他旧相好,而且是早死了多少年的旧相好,谁也没见过,只是他时常叨念,还煞有其事立了个衣冠冢,逢了节气就去拜祭。
小碧这孩子就有些神神叨叨,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他还是凑到窗缝儿看一眼。
便是对那小白脸再是唾弃,却也不得不喊声好,真真标致风流人物。而且眉宇间不怒自威,倒似有些本事。
「焦大哥,jīng神吧,我家小叶子真跟他长得很像哦!」
焦应瞧瞧趴在窗边眼都不眨盯着外头的小碧,心里叹了句,一把将他拎起来:「醒醒了,那是时承运时大人!」
「我知道!」小碧嘟哝着,继续拿了盘里的瓜子儿嗑起来。
隔了半晌,他却又说了句:「真有些像。」
焦应受不了他,捏他脸颊:「你那个相好不在十里坡坟地里躺着呢?」
小碧低了头,拿了个瓜子在桌上画圈:「那、那坟里没尸身……」
「那你拜祭个鸟!」
「他定是死了,不然他肯定会来瞧我。」
焦应无奈叹了口气,这几年相处下来也清楚他性子:「你这些天呆这儿别下去,免得惹是非。」
「我能惹什么事儿?」小碧一抬眼,却没了迷糊劲儿,相反是机灵惫懒。
「你做这营生,兴许那小白脸不待见,多在意些!」焦应站起身准备离开,口气里有些生硬。
小碧朝他做了个鬼脸:「这营生怎么了,不偷不抢,给爷们儿解闷,自己也能攒钱,焦大哥你自个儿都说要向朝廷申请给营里弟兄配营jì!若说那个姓时的大官讨厌兔儿爷,那就更没意思,哪个营里没这档事儿?多得是!」口齿伶俐得很,旁人根本插不入嘴。
焦应回头,脸上带了怒色:「有这么糟践自己的么,我说你、说你兔儿爷了?」
他和这小碧有缘,本也不愿他做这营生,但他这芝麻绿豆官,薪饷少,油水更是半点没有,养活家小都勉qiáng,哪有余钱供养他呢。更何况──
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缓了下来。
那边小碧倒又陪起小心,一双眼睛笑得瞇成两条小缝儿,显了几分稚气,他神神秘秘附到焦应耳边低声说:「我已经攒了九两银钱,顶多再过半载就能有十两了!到时候焦大哥你再贴点儿,小碧我就收山回关内!」
九两银子?
焦应疑惑地看了看小碧。
小碧笑得更欢:「你不记得上回那老范,临走给个金豆子,真还是有好人啊!」
「这关内有那么好么,那老范──」那老范就是个老畜生,还好人?
焦应捏了下拳头,跺了下脚,便转身出去。不料走得急,忘了这是阁楼得弯腰,「砰」一声撞了头。
小碧忙跳下炕:「焦大哥你可当心啊,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老实呆着,等他们走了再挣钱行不?」
焦应拿他没辙,摸摸头,下了阁楼。
楼下几个商贩见校尉大人下来,忙起身行礼,倒是有个常客跟他熟,开起玩笑:「好你个焦校尉,京城兵部侍郎来你都敢不应,原来在这儿快活!」
焦应有些尴尬,径自掀了门帘出去。
剩下几个酒客对看几眼:「那小碧果真有些名堂,这等勾人,连上峰官员都不拜见了。」
阁楼上,小碧送走焦应便钻到被窝里想心事儿。
他也知道自己脑子似乎不太好使,很多事情想不通透。平时也不管,可今日看到那大官,心里就说不出抑得慌。
自己在峭山关吉祥客栈待了有五年了,之前应该不在这儿,在关内,跟小叶子在一起。
那时候很开心,小叶子是对自己最好的人,比自己大三岁,长得又好看,本事又大。
有时候他也纳闷,大事都记不清,可偏偏小叶子对自己说的话,两人一起做的事,再细小都记得一清二楚。
小叶子说小笔最好看,小笔的痣很好看,小笔的酒窝很好看,小笔的鼻子眼睛身体都好看。
是小笔,自己是小笔,不是小碧。焦大哥弄错了。
小叶子喜欢搂着自己睡觉,四处乱摸,自从第一次欢好后,便日日腻在一起。
小碧偷偷想了会儿,头蒙在被子里,脸再露出来时却透了些红,带了喜气。
每次想到那些好时光,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赚翻了。小叶子多好看呢,比自己好看多了啊,却把自己当心肝一样。
被当成心肝,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那种。
小碧想着眼睛又笑得瞇成了两条缝,不过不能每天都想,他给自己定了规矩,每到节气才能想上一个时辰,这样就能想一辈子,天天想,万一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