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云墨尴尬地缩回手,嘿嘿gān笑两声:“万一……也没事,我有药、不,我有丹方,到时叫人炼一炉药丸给你吃,两下半就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印暄怒道,“你要是敢把前太子吃的那些个腌臜玩意儿给朕吃,你看朕不……不抽你几十棍!”
印云墨不以为然道:“什么叫腌臜玩意儿!我那丹方可是道家正统的huáng芽丹,固jīng补肾,益寿延年,哪里是五石散、红丸之流的chūn药能比的。再说,章呈太子吃的红丸,又不是我给的,你老子跟那头骚狐狸勾搭,倒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印暄吃惊,问:“什么骚狐狸?关我老子——咳,先帝什么事!”
“不就是那头差点跟你滚了chuáng的狐狸?”
印云墨三两句把前太子的死因一说,印暄脸色青里透白,白里又泛了红光,用一种恼怒与暗喜兼备的复杂神色看他,“你竟敢污蔑先帝……前太子chuáng上之人真是狐妖幻化,不是你?”
“爱信不信。”印云墨不耐烦道,“皇上,你的脸都扭曲了,敢问现在到底是恼火还是开心?”
印暄立刻收敛了所有qíng绪,摆出一副面无表qíng的样子:“这件事,你知我知即可,绝不能叫第三人知晓。前太子是死于肾疾也好,马上风也罢,与先帝无关,亦与你无关。总之,朕不在乎你之前的那些……那些事,毕竟朕当时还年幼,想护你也有心无力,但从今往后,不准你跟人勾勾搭搭,男的女的半男不女的统统不行!什么天龙狐狸、妖魔鬼怪也不行!”
印云墨咋舌:“大侄子,你管得真宽!”
印暄yīn沉着脸道:“叫皇上。你若敢抗旨不遵,或者背着朕搞什么暗渡陈仓的把戏——”他忽然伸手,飞龙探爪般朝印云墨下身一按,“朕先把你给掰折了,你尽可以拿自己试试那huáng什么丹,看能不能重振雄风!”
要害被人抓在手里,印云墨当即变了脸色,动也不敢动,只得抠着他的胳膊求饶:“知道了知道了,谁也不勾搭!”
印暄方才缓了眉眼,收回手,八风不动地说道:“朕,你可以勾搭。”
“不敢不敢!”印云墨换个正襟危坐的姿势,脸上又挂出了云淡风轻、仙气飘飘的浅笑,“我等修道之人当清心寡yù,什么qíng啊爱啊、勾搭来勾搭去,有污耳目,休得再提。”
印暄恨不得把那飘飘渺渺的仙气一巴掌扇飞:“装!你个神棍!”
十几名紫衣卫花了不少力气,才将庞大沉重的车身从沟壑内稳稳抬出,移到平坦之处。其中一名抬袖拭汗,忽然望着天叫道:“好大一只鹰!”
众人纷纷仰望,果然见yīn霾的云层下一只鹰隼正在低空盘旋,那对翅膀展开足足有五六丈长,洪荒猛禽般令人心惊ròu跳。
“它冲下来了!”有人大吼一声,“快护驾!”
一时弓弩弦响不绝,那些jīng钢箭头打在巨鹰身上,仿佛击中金石,夺夺有声地落下去,竟是分寸不得she入。
巨鹰猛扑来下,翅膀掀起的气làng将一圈人扫飞出丈外,钩爪在马车顶上一抓,坚硬的紫檀木车顶瞬间碎裂四溅。
印暄陡然遭此惊变,秦阳古剑寒光出鞘,于呼啸的飙风中削向鹰爪,火光迸she中“铿”的一声,将其中一只爪子砍断。巨鹰既未流血唳叫,也未负伤逃走,而是不管不顾地探出另一只钩爪,jīng准地扣住印云墨的肩膀,旋即振翅直冲云霄。
从扑袭毁车到掳人升空,不过短短几息之间,等到守卫们翻身而起,持剑扑来,那只巨鹰已携印云墨扶摇直上,在苍穹中远去。
印暄惊怒jiāo加,纵身跃上马背,扬鞭追去。
“快跟上,护驾!追击!”大队紫衣卫缇骑忙策马跟上。
印暄纵马奔驰仰望,只见那鹰向西北方向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成了yīn云中一个墨点,随即消失不见。众人不敢引弓she箭,怕误伤了历王殿下,况且巨鹰十分诡异,竟似刀枪不入,也不知是何方妖物。
马跑得筋疲力尽,印暄不得不勒住缰绳,望着yīn沉旷远的天空,面寒如铁。“邪祟!”他咬牙大喝,胸中满是愤怒、不甘与担忧。
“那巨鹰抓走了王爷,也不知是否背后有人指使,该如何是好?”花霖请示道。
印暄深深呼吸着塞北冰凉的朔风,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峻声道:“妖物往西北方向飞,定与宛郁脱不了gān系!立刻联系微一真人,请他施法相救;向西北方向传令每一座军镇、卫所及关卡,密切关注空中巨鹰动向;传令‘鹰哨’,加qiáng敌境内的刺探,弄清是谁捉走六皇叔,伺机救人。”
花霖见他面色铁青,唇色殷红,显然是急怒攻心,劝慰道:“皇上还请保重龙体。对方意在掳人,想必不会伤及历王殿下的xing命。”
印暄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心中默默祈祷:小六叔,如今朕一百个一千个信你是谪仙转世,有天命照应、仙法护身,可千万要等到朕来救你,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却说印云墨被巨鹰抓着肩膀提上高空,苦不堪言。那钩爪锋锐地扣进锁骨,顿时血流蜿蜒,更兼寒风呼啸,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他反手去摸肩上鹰爪,只觉冰冷坚硬,不似活物,再看另一只被印暄削断的,断面呈现木纹,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鹰形傀儡,被偃师以术法cao纵。
他在寒风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努力抬手抚摸巨鹰腹部,果然感应到它体内阵法的波动。“早知道应该叫微一画几张符给我防身,就算只是炼气化神后期,也勉qiáng够用了。”印云墨懊恼地嘀咕,很心疼地用食指沾了沾肩膀上的血迹,仰头在巨鹰腹部画起了符。
以指为笔,以血代墨,一张弱水符画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弱水符,取蓬莱弱水“鸿毛不浮、芦花沉底”的特质,jīng髓就在于一个“沉”字。但这“沉”是缓慢悠扬的,如一股无形的水流吸住了巨鹰的腹部,寸寸加力,将它一点点往地面拖曳。若错用了“重”字,譬如泰山压顶符,那么他就得跟这傀儡一同化作岩石,从高空砸向地面了,倘有法宝护身尚可行,眼下他一具凡人ròu身,可不想做什么自杀式袭击。
符咒虽未注入法力,他的血液却还残留着一丝前世仙身的余泽,巨鹰傀儡在弱水符的作用下,逐渐偏离了预定的飞行路线,朝下方冉冉地沉去。
印云墨低头看下方地面,预估着降落地点,赫然发现那里竟是一个正在激烈jiāo锋的战场——
穿着暗红色棉甲的大颢jīng兵,与裘皮战袄的宛郁láng骑两军jiāo战,杀声震天,鲜血与断肢飞溅,直杀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颢国一方的大纛上打着“秦阳”旗号,军阵中一员大将,身披亮银山文甲,右手提一杆无缨长枪,左手持菱纹长剑,一袭猩红披风在朔风中猎猎飞扬,满身血污掩不住眉宇俊朗、英气勃发,年不过二十二、三岁,双目间却隐隐有光华流转,显然是身负上乘内家功夫。
他正一枪斜刺,将宛郁骑兵挑落马下,忽然抬头看天,动容喝道:“北蛮驯鹰!chuáng子弩,瞄准,齐she!”
主将一声令下,发she台上兵卒全力拉开巨型机弩,威力qiáng大的踏蹶箭纷纷朝天空巨鹰激she而去。
缓缓下降中的印云墨苦着脸,向三清祖师爷祷道:“she不中我,she不中我……”
jīng铁箭簇she中巨鹰傀儡,虽不能dòng穿其表,猛烈劲道也打得它如làng里浮舟,飘飘摇摇。当真一箭都不曾落在印云墨身上。
那名将领见chuáng子弩不能奏效,仰天嘶吼:“定要将此猛禽击落!五雷神机!”
印云墨脸色发白,死命扒拉肩膀上的鹰爪:“松!快松!我才不要跟你这木头禽shòu一起变筛子!”
火药击中巨鹰傀儡的同时,印云墨在剧烈的气流震dàng中,终于挣脱鹰爪,直通通地从半空摔下去!
那名年轻将领见人影从天而降,看准头竟是要落在自己的马背上,下意识长枪一挥,要将对方拨出去。
膂力将吐之际,他胸口突然一个微颤,仿佛全身的血都涌向心脉某处,莫名地将起手枪势硬生生卡在了半途中。
只一个眨眼的迟疑,人影已落到头顶上方,他不禁回剑入鞘,伸手一接,内力瞬间运转化去巨大冲劲。
一名锦衣裘袍、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落在他身前的坐骑上,右肩血迹斑斑。
他惊异地揽着对方后背,见这男子拨开面上长发,冻得面青唇紫,朝他惫懒一笑:“乖孙儿,接得好,差一步你祖爷爷就要摔成ròu饼了。”
第45章 追袭军前虚一指,招摇北斗第七星
秦阳羽一面发怔,一面下意识地拿长枪戳刺攻过来的骑兵,片刻间又给挑翻三个,然后他拧起眉头,目中放出惊怒jiāo加的寒光:“——你是历王殿下!”
历王还朝时声势浩大,圣上还特地办了个隆重的接风宴,作为总兵并加封“龙虎将军”的秦阳羽也位列席上,自是认得风言中“混不搭调”的六皇叔。此刻这位身份显贵的王爷竟然空降在两军jiāo锋的战场,莫名其妙落在他的马背上,实在令他震惊之余,又恼火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