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一时间静默了下来,除了偶尔的蟋蟀鸣叫和蛙声,泥水混合的淡淡的灯光,手电也不能一起打开,怕待会儿就没电了,他们的身后一片漆黑,不是闪电落下劈开那背后的黑暗,清楚的显现出,那是一群人,男女老少,齐头并肩手拉着手,雨水顺着他们的身体,bào雨阻挠他们前行,不时还有人摔倒在地,转而就被同伴搀着占了起来,他们的背影一往无前的坚定,在天灾面前他们显得那么渺小,可又有种天地惧怕的坚毅。
“当家的……当家的你在吗?你给我回个话!回个话啊!”
“爸,爸,妈这山怎么塌了,路都没了我们怎么找爸爸呜呜呜”
之前还非常安静的人群此时像是崩溃了一样,哭喊声震天,一个个哭着扑上去,丁夜怔怔的看着眼前的qíng景,往日巍峨高大将近二十米的大山像是商量好了给对方一个拥抱,只是这拥抱气势太qiáng了些,不仅中间的山路消失不见踪影,连山脚下不到一米宽的小溪也被掩埋,上游的水汩汩的流过来,jiāo在一起的山峰看起来有十来米高,宽度……他丈量不出来,丁夜片刻就从茫然中回神,漠然看了一眼在山上哭喊着乱巴拉的一群人,他爷爷不在这里,他爷爷在王庄的王显家,他要去找爷爷了。
丁夜吸吸鼻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冲掉了一些污泥,他要找爷爷,他才不跟这些人一起làng费时间,要是爷爷真的有什么事,王显家那边也不会没有一点消息,他要去看个清楚明白。
村长一看他抄小路,大吼一声拉住他,“四更你gān什么,这时候这小路能走吗?!你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爷爷jiāo代,你要去哪儿?”
雨水太大,雨披没多大用了,丁夜用胳膊抹掉脸上的雨珠,他的声音还带着qiáng行压制的平静,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庄稼男人,“村长,我要去王庄,我爷爷在王显家里。”
村长忽然有些崩溃,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这孩子也许知道了,但他不愿意相信,村长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四更,你爷爷不在王庄,你看到那塌了的山了吗?”
村长觉得自己真残忍,用手电照着那合二为一的山。
丁夜心脏紧缩,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村长,拳打脚踢,眼神凶狠,就像受伤的小shòu,他就是不扭头,他要去王庄找爷爷!
村长双腿夹着他的腿,双手使力转过他的脑袋固定住,声音嘶哑带着哽咽大喊,“四更你看着,那座山,那座你那些婶子们在那儿哭喊的地方,你爷爷,你爷爷就在那下面!你爷爷在那下面!”
“骗子!你这个骗子!我爷爷在王庄!”丁夜扭头摇着身体,双手去捂他的嘴巴哭喊,眼中带着哀求,他不相信,“村长你不知道别胡说,我爷爷不在这儿!真的不在这儿,他不在这儿……”
村长忽然抱着丁夜跪在泥地里,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他不能让这个孩子去送死,林叔对他们村子里有大恩,更是救过他儿子一条命,换个人他也许就不管了,可是这孩子不行。
丁夜忽然眼前一亮,那是下午来他家的那个女人,她是来给自己送消息了吗?爷爷一定在她家里,他还要和爷爷一起等寻哥哥回来,爷爷不会有事的,“村,村长,你看那个人跟王显一起来的我家,你问问她,爷爷肯定在王庄呢。”
村长起身扭头,看着那个双眼无神的女人心里一阵发酸。
丁夜张张口,忽然就有些怯了,他怕,怕什么?他不想多想,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想问什么,可是他问不出口,万一……没有万一!丁夜咬咬牙,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眼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和惶惶然,“婶,婶子,我爷爷夜里咳嗽了吗?我给他准备的药他喝了吗?”
丁夜手心里都是汗水,顺手紧紧握着雨衣,身体有些摇摇yù坠,好像这人的一个答案就能让他一线天堂,一线地狱。
女人张张嘴,丁夜一瞬间分不清她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qíng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然而下一刻,‘噗通’一声响,那个女人直直的跪在了他面前,‘嘭,嘭,嘭’三下泥水四溅,说话好像喉咙间装满了石子,硌的满是血泡,“四更……对不起,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咔擦’震天的雷电劈下,丁夜猛的一震,木然的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半晌方说,“……我爷爷又不听话,我不在他就不吃药对不对?他嫌麻烦,总是这样,明明自己是医生,可他就是不喜欢喝药……”
丁夜一步步后退,女人泣不成声,“四更对不起,是婶子一家对不起你,我那弟媳妇昨天半夜才生下孩子,开始雨小一点,林大爷要回去,然后我们就让显子骑车送他回家,半,半路上车走不动了就推着车走,林大爷身体不好我们都知道,这王庄离你们村远,雨越下越大,走路起码要四个小时,到这里也要三个半小时,谁,谁知道这山,这山就塌了,塌了啊,两个人,都,都没回来,回不来了,他们回不来了,显子回不来了,林大爷也回不来了,四更,你还小,我们以后肯定把你当亲儿子待,四更婶子一家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
女人的惨哭声不断在耳边回dàng,丁夜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倒,双眼木木的,他知道的,在见到村长的那一刻他就有不好的预感,知道他一直不肯相信,在村长家,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他怎么能相信,爷爷昨天还跟自己说话呢,他骗着自己,他跟村长无理取闹,他要去王庄,只是他不肯相信事实,可是这番话就像是清心咒一样打进他的耳朵,由不得他不信,爷爷真的……被埋在山下。
丁夜忽然起身,他竟然坐在山边,他怎么能坐在这儿?他的心脏被像被人狠狠的攥住想要捏碎,他急促的喘着气呼吸困难,他想要跟其他人一样嚎嚎大哭可是张张嘴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他想要流泪,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丁夜大张着嘴巴粗喘,好像下一刻就背过气一样,村长被吓住了,不停的拍丁夜后背,“四更,四更呼吸,呼吸,用鼻子呼吸,慢慢吸气四更……”
丁夜的qíng绪缓缓的被他收敛起来,他挥开村长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有些踉跄,拿过旁边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铁锹,顺着山脚就开始挖土,混合着泥水重量增加了不是一星半点,村长看不下去,被大山压在下面生还的希望可以说是没有,但扭头一看,这样的人太多了,只是这么个孩子格外的显眼。
丁夜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大雨还在继续,最后握着铁锹的手有些使不上力气,抬起一看,满是血泡,他有些痛恨的将铁锹扔到一边双手开始扒,他怎么能这么没用?爷爷就算被压在山下,也不一定,不一定……
丁夜不敢想,他整个身子趴在山体之上,双手快速的动作,逐渐挖出来的泥都泛上了血色,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毫不停歇,渐渐地有人离开,有人劝丁夜,但丁夜完全听不到,他相信爷爷还在等他,爷爷会没事的,爷爷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没有好报呢?他想不通,双眼憋成了赤红色,死死的盯着前方。
越来越多的人回了家,村长看着丁夜的背影眨眨眼,眼睛疼的厉害,他这辈子都没有像今晚这样流这么多泪,身子有些麻木,他缓步上前拉住丁夜的袖子,看着小孩那血ròu模糊的双手,“四更,咱回吧……这山,十几米高呢。”
丁夜再次甩来他,而他们的动作这样反复好像再也不会停下来一样,最后还是村长妥协了,他默默的拿起了铁锹,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犹自跪着怔愣的女人,三个人好像雕塑一般。
“小夜……”磁xing低哑的男声自身后传来,丁夜一愣,不可置信的停了动作,这声音太过熟悉,而会这么叫他的也只有一个人,他缓缓回身,抬头看着那个即使在雨中也俊美的一塌糊涂的男人,他的打扮那么陌生,可是这个人是他最熟悉的寻哥哥,那些陌生完全不见踪影,丁夜瘪瘪嘴,吸吸鼻子,伸手指指身后的那座山,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跟家里人撒娇的孩子,“寻哥哥,爷爷在那里面,可是……我们明明说好一起等你的。”
☆、第33章 寻哥哥,不疼的
早已gān涩的双眼,泪水蔓延而下,转而变成了哇哇大哭,好像要找到了依靠的孩子打着哭嗝说,“爷,爷爷在里面寻哥哥!”
孩子学走路摔疼了,看到亲近人总是哭喊着大叫,亲人没在身边,那他们会默默的爬起来,没事人一样继续,丁夜彷徨失措,悲痛压制,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毫无条件依恋的人,在那个人身边他可以嚎嚎大哭,可是叫骂怒嚷,发泄委屈,无所顾忌。
谈修寻上前紧紧的把小孩抱在怀里,轻吻发心,双目猩红,轻轻托着那看不清血ròu的双手颤声说,“没事,小夜乖,寻哥哥一定把爷爷找出来!”
谈修寻紧赶慢赶到了村里,看着灯火通明的村长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一样,qiáng烈的不安一*袭来,当他走到家里的时候,黑漆漆的一个人没有,他们毫不耽搁赶到村长家里,那里人很多,但都是一脸的哀伤麻木,得到的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但谈修寻没有时间伤心,他想过自己早点来就好了,但他现在同样没有时间自责,他的小夜再出什么事怎么办?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让小孩一个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