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门道:“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路西法大人坐太久,所以想舒展筋骨。”
阿巴顿道:“那你应该把会议室的椅子都换成按摩椅。”
“钱……”
他才说了一个字,阿巴顿就拉着阿斯蒙蒂斯急匆匆地飞去第一层了。
玛门想了想,重回车上。
梅塔特隆含笑道:“没想到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的感qíng变得这么好。”
玛门别有所指道:“有很多事都想不到。”
马车缓缓在空中掉头,朝第二层落去。
玛门选了一块较为偏僻和安静的位置,但还没靠近地面,就听到各种杂乱的歌声和鼓声,其中男女的调笑声尤其尖锐明显。
眼角瞄过希培茫然的神qíng,玛门很快打开车门,跳下马车。
梅塔特隆的脚刚踩到地面,就感到一阵轻微的颤动,随即不远处爆发出哄然大笑。“这里真热闹。”他笑着,眼中满是愉悦。
玛门面色平静,心底却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带他们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
巷子被打扫得很gān净,走进里面,那种曝露在外面的喧嚣便渐渐远去,清晰可闻的是一种藏匿于房舍之内的缠绵呢喃。
希培耳根微红,目光死死地固定在正前方。
玛门走到一扇红漆门前,伸手推开。
门后露出一条炫目的彩虹走廊。七色彩虹不断在脚下变幻着颜色,时红时蓝,时青时紫,却又不显得刺目和粗俗,柔美得好似七条纠缠在一起的云彩。
走廊尽头,一个灰发中年侧手而立。
梅塔特隆微讶,“血族?”
玛门点头,“血族的管家九界闻名。”
“多谢玛门大人的赞赏。”中年向梅塔特隆和希培屈身,“我是默多克里,很荣幸能够瞻仰两位的非凡风采。”
玛门笑道:“这倒是真的。”
默多克里直起身看着玛门,似乎在等他介绍。
“我需要一间贵宾房。”玛门道。
默多克里很快收起期待,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弯腰在前面带路道:“这边请。”
梅塔特隆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他只需要一间贵宾房,因为那等于人界的一幢豪华别墅。
28
28、邀请(下) ...
地砖如浩瀚夜空,繁星杂陈,闪闪烁烁不定。
象牙白的家具jīng致大气,沐浴在一只只漂浮在半空的白色灯球的映照下。
希培看得眼花缭乱。从进入地狱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常常不够用。
默多克里挥了挥手。
白色灯球像串起的珍珠项链,依次飞舞到他的面前,排成一队,连到阶梯前。
阶梯慢慢亮起,是柔和如薄雾晨曦的轻芒。
“请。”默多克里举步上前。
玛门突然道:“等等。”
默多克里停下脚步,回头恭敬地看着他。
“我想这位朋友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玛门指希培。
希培不安地看向梅塔特隆。他没有忘记,在这片浮华的背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梅塔特隆疑惑地望着玛门。
“我们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玛门微微一笑,“请放心,尽管地狱从来不是仁慈的代名词,但它毫无疑问的好客。字面上的意思。”
默多克里一声不吭地转身领着希培往回走。作为一个优秀的血族管家,他非常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qíng最能够讨主人的欢心。
很显然,他这次又做对了。
玛门亲自带梅塔特隆上楼,“这叫做云梯,是地狱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大赛获奖作品,和它一同获奖的还有下面的星夜地砖。”
梅塔特隆笑道:“听上去费了很多心思。”
“大赛的奖金是一万金币。”
梅塔特隆道:“这是不错的动力。”
玛门道:“金钱是简单又bào力的诱惑。它让人无从拒绝。”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
楼梯尽头是一间极宽敞的书房。
白色灯球以书房天花板最中心的点为圆心,十米为半径绕行。
白光照耀下,可看清三面墙壁都是满满当当的书架。架子上的书名都是用地狱文书写的,尽管和天堂文很类似,但梅塔特隆只能认出几个字来。
“地狱惊qíng十万年?”他低声念道。
玛门摊开手。
那本书便自动飞了过来。
“是一本幽默集。”他递给他。
梅塔特隆接过来,翻开第一页。
依然是看上去极为别扭的地狱文。他一字一字地猜着意思,然后轻声道:“简介更像是一场爱qíng悲剧。”
“一个暗恋十万年而不知疲倦的羊魔人?”玛门笑了笑,“他们没有这么长的寿命。作者太缺乏常识。”
梅塔特隆道:“或许爱qíng会给人神奇的力量。”
玛门道:“那我只能说,它对我太不给力了。”
梅塔特隆转身,将书塞回原先的位置。
“如果,我是说如果,”玛门的姿势很悠然,声音却微微紧绷,“如果我现在从后面抱住你,你会怎么样?”
“喊非礼。”梅塔特隆的声音刚落,玛门的手已经环了上来。
有一阵淡淡的,紫罗兰香。
玛门的脸贴着他的耳垂,轻笑道:“喊吧。”
梅塔特隆低头看了眼禁锢着自己腰的手,瞬间将身体移到中间那把摇椅上,慢慢坐下,含笑道:“如果你去述职,我就在这里等你。”
玛门故意让单手保持着抱腰的姿势,“我突然很知道,微笑背后的你是什么样子?”
梅塔特隆道:“或许会喊非礼。”
玛门笑了,刚要说什么,脸色就微微一变。
书房上空的白色灯球突然一颗颗坠落下来,掉在他的周围,滚向四面八方。
……
这说明,来人的心qíng不太好吗?
玛门苦笑。
“希望这间陋室没有让你误会地狱的待客之道。”舒缓如天籁的嗓音仿佛来自天边。
梅塔特隆安坐在摇椅上,微笑道:“你的垂询令我受宠若惊。”
……
沉默半晌。
双方显然都打算放弃这种华而不实的对话方式。
“好久不见。”路西法率先妥协。
梅塔特隆蔚蓝的眼眸闪过一丝缅怀,“好久不见。”
这两句“好久不见”的确碰撞在一起太晚,中间间隔何止万年。
玛门心头钝痛。即使他就在面前,这种钝痛却从未消失。甚至还有弥漫开来的趋势。越是靠近,越是抓不住,越是抓不住,越是不安……
这是一个恶xing循环。
如果把它看作一门生意,那么,这毫无疑问是一门风险极高的生意。放弃或许是保本的最佳之道。
可惜这门生意带来的利益太大,诱惑着他不得不步步深陷,在泥沼无法自拔。
“你终于离开了诺亚方舟。”路西法似有感慨。
玛门心中一动。梅塔特隆当初是因为制造人界耗力过甚才会留在诺亚方舟休养。虽然他也曾疑惑过,为什么一定是诺亚方舟?但后来发生圣战,他从天堕落,关于梅塔特隆就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话题,再也不曾轻易碰触。如今听路西法提起,又仿佛另有隐qíng?
梅塔特隆道:“不,也许我还未离开。”
玛门茫然。他可以肯定这几日朝夕相处的梅塔特隆是真实的,绝对不是幻影。那他未离开的好是什么……
心、吗?
路西法道:“地狱不错。”
玛门心一紧。没想到路西法竟然会亲自提出邀约,明知道他不可能答应,但心跳依旧忍不住漏跳了两拍。
梅塔特隆道:“习惯是件可怕的事qíng。”
路西法道:“改掉坏习惯也不错。”
梅塔特隆笑而不语。
路西法转话题道:“第十界适合旅游吗?”
玛门道:“如果能够获得五十亿金币的拨款,我保证两年之后就会成为蜜月圣地。”
路西法道:“所有收入归公?”
玛门想了想,道:“五五分成。”
路西法缓缓道:“看来第十界有些小麻烦。”
玛门扬眉。
“不然你不会用这种方法分担风险。”路西法了然道。
玛门毫无被揭穿的尴尬,“第十界有了新的神。”
“神?”路西法语气微冷。
玛门将希普列创世传说娓娓道来。
“希普列,怜悯天使。”路西法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用米迦勒的话说,就是那个总喜欢摆出‘你们都有罪你们很可怜’的样子走来走去当饭后散步的六翼天使。”
玛门的脑海中勾勒出了这样一个形象——
泪目、凸肚、外八字……
他对于自己没能认识这样一位天使而感到由衷的庆幸。
梅塔特隆道:“他失踪了。”
路西法道:“第十界似乎并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梅塔特隆道:“我们对第十界还不够了解。”
玛门道:“我们把第十界主城的城主带回来了。”
路西法道:“jiāo给阿巴顿吧。”
玛门道:“还有一颗智慧果。”
路西法道:“jiāo给别西卜,他对食物总有一套。”
玛门点点头。
路西法转而对梅塔特隆道:“请记住,地狱之门永远为你敞开。”
梅塔特隆含笑。
光缓缓退去。
白色灯球重新飘起。
一切恢复如常。
玛门从书架上格的柜子里取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梅塔特隆的身上,“你睡一会儿。我去倒杯牛奶给你。”
梅塔特隆愣了愣,须臾才恍惚想起,睡觉前喝一杯牛奶是他很久很久以前的习惯,只是自从去了诺亚方舟,便下意识地遗忘了。
他缓缓躺下,摇椅有节奏地一前一后晃动着。
玛门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递到他面前。
梅塔特隆垂眸,望着杯中奶白色的液体,含着歉意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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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毒药(上) ...
牛奶在杯中轻晃。
涟漪一圈又一圈。
玛门收回手,一饮而尽,然后低头,离梅塔特隆十厘米处停住,伸出舌头慢慢地舔了舔嘴唇道,“很纯。”
梅塔特隆道:“你可以加点糖。”
玛门道:“我更喜欢你把糖加在我的心里。”
梅塔特隆道:“烹心?对天使来说,这样的画面太血腥残忍。”
玛门凝望着他张合的嘴唇,眼眸深沉如黑夜里的乌云,声音近乎于呢喃:“我时刻忍受着。”
梅塔特隆放在腿边的手掌慢慢缩紧。“放弃吧。”他听到自己这样道。
玛门道:“烹心是煎熬,刮心是剧痛,不知道哪一样更难以忍受。”
“或许,应该渐渐的冷却。”梅塔特隆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仓促脱口的几个字竟然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玛门嘴唇微动,最终没有反驳,而是化作一笑。
“我先把希培和智慧果jiāo给阿巴顿和别西卜。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他指着左边书架道,“这后面有一张大chuáng,无论做什么都很舒服,你可以试试看。”
梅塔特隆道:“好的。”
玛门俯身,嘴唇靠近他的额头,却被梅塔特隆顺手拉下。
眼见眼睛与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玛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尽管知道这个可能xing太小,但期待从来不以人的意味为转移。
梅塔特隆在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圣洁得无任何邪念。
玛门不满地顺势抬头,亲在那弧线优美的下颚上,然后快速转身朝门外走去。
“chuáng很大,等我。”
等玛门走到楼下,默多克里立刻从另一道门里闪出来,一秒钟都不耽误。
“准备马车,我要带希培出去。”玛门说着,脚步不停,径自迈上马车。
等他打开门,走到街边驻步,马车正从高处俯冲下来,稳稳停在他面前。身后,希培正跟着默多克里出来。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希培见梅塔特隆不在,眉眼不禁有些惊慌。
玛门微笑道:“放心,你暂时不会死。”
希培稍稍放心,低头跟着上车。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梅塔特隆已经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天使。
关上车门,马车重新向天上飞去。
同样的马车,同样的空间,只是少了梅塔特隆,不但不显得空阔,反显得拥挤起来。
希培双手放在小腹前,尽量不去看玛门。
“地狱怎么样?”玛门漫不经心地问道。
希培踌躇道:“很美。”
其实美丽并不足以形容他眼中的地狱。他目光所及处,处处穷奢极侈。眼界的开阔,使得审美观被完全颠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主城,他只知道,就算回去,曾经他所以为的世界也已经在他的心中崩塌。
“你们说的那个神,很厉害吗?”他问。
“厉害是个很肤浅的词。”玛门道,“我们提起他的时候,更喜欢用‘无所不能’或是‘全知全能’来形容。”
“无所不能?”希培突然低笑,“在你们眼中,我们是什么样的呢?”
玛门道:“我并不了解。事实上,在去之前,我对第十界一无所知。”如果早知道,那么第十界绝对不止是目前的样子。
希培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遗弃之地。尽管心中不愿意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比起希普列的传说,他眼前的真实更值得人采信。他们以为唯一的世界其实只是被其他九界所摈弃在外的幽灵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