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比利斯第二次来,熟门熟路得很,欧西亚被他牵着走,眼睛时不时地望向陈列在两侧的艺术品。
“你喜欢那个雕像?”安斯比利斯问。
欧西亚摇头道:“不,我对别人的luǒ|体没兴趣。”
安斯比利斯嘴角弯了弯:“的确没什么看头。”
欧西亚高兴起来:“是吧!是吧!身材什么的,果然还得照镜子看自己啊!哈哈哈……”
安斯比利斯:“……”
他们俩悠闲淡定得像真正的参观者,相较之下,如临大敌的昆廷显得有些紧张过度。
与他们会谈的依旧是蒂莫西·葛雷科。号称“教宗接班人之一”,实则在几个月前就开始接手教宗事务,为接任教宗做准备,可说日理万机,这时候派他出场,足见对安斯比利斯的重视——尽管,对安斯比利斯本人来说,与教廷著名的老狐狸打jiāo道实在算不上一件荣幸的事。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你的称呼就从冈格罗先生变成了迈卡维先生,真是世事无常。”蒂莫西道。
安斯比利斯点头道:“你的敏锐的确有别与教廷其他人。”
蒂莫西心头有些得意:“要我解释原因吗?”
安斯比利斯摇头:“没兴趣。”
“……”他不该指望血族会对自己捧场,蒂莫西看向欧西亚,“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欧西亚道:“如果你是支股票,我一定买你。”
蒂莫西一脸费解:“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欧西亚双手比了个对着他打枪的手势:“我很看好你。”
安斯比利斯不悦地搭住他的肩膀,微笑道:“亲爱的,你再看好他,他能招待的也只有一杯加了圣水的白开水。我保证不合你的口味。”
蒂莫西道:“你们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用圣水泡咖啡。”
安斯比利斯道:“速溶咖啡倒三分之一包,不然尝不出圣水的味道。”
“……让我们结束愉快的寒暄,进入正题。”蒂莫西招待他们坐下,对着安斯比利斯道,“对于加入逆九会这件事,你有什么解释?”
安斯比利斯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
“我拥有非常可靠的qíng报来源,”蒂莫西面不改色地扯谎,“建立了很多年,从未出错。它向我提供了一份非常详尽的逆九会名单,你亦在其中。”
安斯比利斯道:“这份名单不会来自教宗大人的梦境吧?”
蒂莫西道:“我保证教宗大人最近睡得很好,连呼噜都不打。别岔开话题。”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展开,丝毫不觉欧西亚和安斯比利斯两双眼睛在对面虎视眈眈,“也许听完这些名字以后,能够唤起你的记忆。”
“欧文·派克。”
“马丁·博纳。”
“大卫·爱迪生。”
蒂莫西还要继续念,被安斯比利斯突然打断了:“你确定不是大卫·贝克汉姆和托马斯·爱迪生吗?”
蒂莫西愣了下,听到欧西亚偷笑才回神:“我以为我们在严肃地进行话题。”
安斯比利斯道:“你说的这些名字我闻所未闻。”
“是吗?”蒂莫西放下纸张:“真巧,这些恰好是莉莉丝来到人界后遇害的血族名单。”
安斯比利斯眉毛一扬:“显然我不是。”
蒂莫西道:“这并不能显示你的无辜。也许你是下一个目标,但莉莉丝离开得太早,没来得及下手。”
安斯比利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要知道,蒂莫西手里的这份名单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他出手gān掉的。他冷笑道:“所以你要为一张来历不明的名单将莫须有的罪名家加诸在我的头上?”
蒂莫西道:“逆九会是九界公敌,我必须审慎处置。”
看两人的谈话进入无意义的僵局,欧西亚终于出来解围:“关于人界的逆九会,我们刚好知道一点儿。”他将高登的来历和行为简明扼要地说了,梅塔特隆和玛门那一段,他犹豫再三,还是省了去。梅塔特隆在教廷的地位不言而喻,要是对方认为他编造故事亵渎天使就不好了。
蒂莫西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会儿道:“有证据证明吗?”
欧西亚道:“高登……尸骨无存。恐怕没有办法。”不管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高登都不在人界了。
蒂莫西道:“你应该知道,这个时代什么都讲究证据。”
欧西亚道:“你说得对,而且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你们提出控诉的证据实在太薄弱,请恕我们无法认同。”
蒂莫西叹息一声:“既然我们无法解开僵局,这件事只能上升为教廷与血族之间的谈判。安斯比利斯先生暂时不能离开罗马。我们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但是会派人监视你的行踪。”
他将话说得这样坦白,叫欧西亚目瞪口呆,他还想反驳几句,被安斯比利斯拉住了。
“好的,我接受。”他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不止欧西亚,连蒂莫西都意外地看了他好几眼,但安斯比利斯表现得从容得体极了,平静得毫无破绽。
尽管蒂莫西对他的平静心存疑虑,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好将疑惑放在心底,派昆廷贴身“保护”他们离开。
安斯比利斯和欧西亚似乎认为来了这里什么都不看很吃亏,gān脆将博物馆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安斯比利斯之前就在罗马买了房子,是市郊的别墅,房子很大,上下四层。
安斯比利斯落落大方地邀请昆廷入住,昆廷也同意了。
双方的理由都很正当——
安斯比利斯:“与其让他趴在窗户外面偷看,还不如正当光明地放进来,以便知道什么qíng况该回避。”
昆廷:“夜晚大街上太冷。”
昆廷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夜深人静,jīng力无限的时候,昆廷安分地待在一楼,与三楼的主卧保持距离。
激战后,安斯比利斯和欧西亚躺着聊天。
欧西亚道:“教廷一定有yīn谋。”蒂莫西今天的表现称得上“吃相难看”,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往安斯比利斯的身上泼脏水,若说背后没有原因,谁都不相信。
安斯比利斯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bī得他们不得不将我除掉,或者说,与血族杠上。”
欧西亚点头:“二呢?”
安斯比利斯抚摸着欧西亚光滑的后背:“有人撑腰,有恃无恐。”
欧西亚道:“教廷还有什么人撑腰,难道教宗他爸……”顿住,扭头看安斯比利斯。
安斯比利斯耸肩,端起chuáng头柜上的红酒,啜了一口,含在嘴里,转头捏住欧西亚的下巴,口对口地渡了过去。
欧西亚皱眉道:“有点酸。”
安斯比利斯道:“如果你经常吃醋的话,就不会觉得它酸。”
欧西亚道:“你最近有吃醋吗?”
安斯比利斯道:“无时无刻。当你呼吸,我介意你吸入除我以外的气息;当你睁眼,我介意你的眼睛映入他人的身影;当你微笑,我介意还有旁人欣赏;当你开心,我介意那不仅是我的原因。”
欧西亚:“……”明明应该为恋人病qíng恶化而感到忧心,心却甜蜜蜜,还美得冒泡是怎么回事?难道和jīng神病在一起久了,已经被同化了吗?
“咳。刚刚说到为教廷撑腰,蒂莫西这次的表现的确很突兀……”欧西亚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事上来,但对方没打算配合。
安斯比利斯道:“当你开口,我介意听到别人的名字。”
欧西亚道:“……我们可以用代号或绰号表示。比如说蒂莫西,就用老d表示,教宗就用king……”
安斯比利斯不悦。
欧西亚道:“又怎么了。”
安斯比利斯指控:“你花心思为他们取昵称。”
欧西亚:“……”叫老d怎么就变成花心思取昵称了呢?恋人如此无理取闹简直让人心力憔悴。
安斯比利斯见他变了脸色,见好就收:“我们可以用abcd表示……”
……
这么一对比,自己刚才好像的确是花心思了。
欧西亚暗暗认错。
安斯比利斯道:“尽管a已经成为教廷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但是实权还在b的手里,所以,这次a找我们谈话,必然是经过b的同意。那么,我们可以假设,在a和b的身后,也许还有一个c的存在,才让他们有恃无恐。而这份名单,极可能是c提供的。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c是谁。”
欧西亚听得头昏脑涨,扶额道:“所以,这道题是a和b是已知数,求未知数c吗?”
安斯比利斯道:“c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他得到教廷无条件的信任。第二,有他在,教廷拥有与血族叫板的底气。”他没有忘记,当莉莉丝降临人界时,教廷是怎么惊慌失措地想要与血族联盟。“第三,他拥有逆九会的名单。”
欧西亚心中一动。
安斯比利斯缓缓地吐出一个名字:“梅塔特隆。”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对梅塔特隆的好感消耗殆尽:“很显然,上次的分别只是他战略xing的撤退。”
欧西亚觉得梅塔特隆不像是这样的人,他的圣洁与高尚绝非伪装,可是安斯比利斯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一时无法反驳。
☆、第42章 谈判(下)
时刻关注着欧西亚的安斯比利斯当然看出他的不以为然,道:“是与不是,时间会证明。”如果是梅塔特隆,那么,最后的目的应该还是与封印之地有关。
欧西亚点头。
“小事谈完了,我们应该谈谈大事了。”
“……”欧西亚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教廷算计自己更大的事。
安斯比利斯道:“刚刚你为别人取了昵称,还用很甜蜜的口气喊出来了。”
欧西亚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己所不yù,勿施于人’。”
“没有,什么意思?”
“你不喜欢教廷编织的莫须有罪名,就不该对我做相同的事。”
安斯比利斯皱眉:“你认为两件事的xing质是相同的?”
欧西亚道:“当然。”
“可是,”安斯比利斯慢吞吞地说,“教廷说的罪名,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欧西亚一怔。
安斯比利斯道:“至少某段时期里,我的确与高登láng狈为jian。”
欧西亚:“……”
安斯比利斯道:“如果两件事的xing质是相同的,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你的罪名并非莫须有?”
欧西亚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连忙矢口否认,但迟了一步,安斯比利斯一跃而起,雷霆镇压。
像陀螺一样转了一天,蒂莫西终于在夜半钟声敲响时,获得一刻的宁静。他不知道这一刻的宁静会持续多久,卧室的门下一秒是否又会被敲响,但是,他需要安静的空间来整理思绪。
他倒了杯牛奶,在沙发坐下,背还没有完全倒下,就听门被“笃笃”得敲响。
“教宗陛下到访。”
蒂莫西眉头皱起又舒展。他放下牛奶,飞快地站了起来,大步朝门的方向走,打算去迎接教廷第一号人物的大驾光临,然而对方在他抵达之前,就已经走了进来。
“蒂莫西,我的朋友,你还好吗?”教宗展开双臂,想展现出jīng神抖擞的样子,然而有气无力的话音显示出他的力不从心。
“教宗陛下。”蒂莫西低头行礼。
教宗没趣地放下臂膀:“连你都不愿意与我拥抱,我的确变成了讨人嫌的老头子,是吗?”
卧室只亮了两盏台灯。灯罩朦胧了光线,美化了人的轮廓。饶是如此,蒂莫西也看出教宗比上次相见更苍老了。不止是额头、眼角新添皱纹,而且从内向外地散发着颓废和疲倦。
如果他无法解开心结,恐怕会被自己的愧疚和自责生生地熬死。
这个念头在蒂莫西脑海中一闪而过,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我从昨天忙到现在还没有洗澡。如果您不介意……”
教宗道:“我介意。”
蒂莫西:“……”
教宗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招呼他坐下。
蒂莫西习惯了上司反客为主的行为,倒了杯热水给他。
教宗不满地说:“里面装的应该是酒。”
蒂莫西道:“你最近已经喝得够多了。”
教宗无言以对,郁闷地撇撇嘴角,双手握住杯子,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口,踌躇半晌才道:“见过安斯比利斯了?”
蒂莫西点头:“欧西亚也在。”
“他们什么反应?”
“不承认。”
教宗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难道我们还会冤枉他吗?名单上的其他人都已经……”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气势像漏气的气球,猛然弱了下去。
他坐的位置离台灯有点距离,灯光鞭长莫及,仍由他的脸浸在黑暗里,刻满了模糊的落寞。
蒂莫西劝慰他:“樟树也遭虫蛀,何况偌大的教廷?您补救得很好。”
教宗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身体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喃喃道:“不,是你做得好。不过,”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你确定抓出了教廷里的所有逆九会成员吗?或许有名单之外的漏网之鱼……他们勾结黑巫师残害教徒,盗窃圣水,在圣教堂设置禁制阻止圣迹降临……”他痛心疾首地数落出十数件恶行,身体因激动而剧烈地摇晃,杯中的水泼了出来,洒在袖子上,他却毫无所觉,痛苦地喊着,“神不会宽恕我的无能!我必将因失察而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