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_魏香音/罪化【完结】(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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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丁郁成素行不良,想找他的茬儿,简直就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三日后的朝会上,太子司议郎弹劾上疏,称去年chūn末夏初的那场瘟疫,吏部赈灾不利。赵昀当即朱笔一挥,将丁郁成出为下州司马,择日启程。
调令下达的时候已近huáng昏,丁家上下一片忙乱。丁郁成吓得面如土色,顾不得宵禁在即,快马加鞭赶去了胜业坊。
唐府的东厅里,尚书左仆she唐权坐在主位上。他低着头,摆弄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表qíng平静,仿佛看不见面前如若针毡的丁郁成。
“大人,太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面前没有茶,丁郁成已经说得口gān舌燥,然而他却依旧舍不得安静下来。
“赈灾这种事,得利还是不利,这又哪儿有什么标准?还不全凭着太子他一个人自由心证?下官只是小小的一介吏部侍郎,说得难听些,杀jī又岂用牛刀?太子此番举动,明摆着是冲着大人您与萧大人来的,这是要杀一儆百啊!”
他说了这一大通,终于停下来喘气儿。直到此时,唐权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太子治你一个‘赈灾不利’的罪名,是为了什么?”
丁郁成立答:“下官以为,太子这就是在瓦解股肱老臣在朝中的地位,为日后登基培植亲信做准备。”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唐权轻笑一声,眼中却满是鄙夷:“一个小小的贬谪就将你吓得面如土色。可你为官的这些年里做过的事,随便拈来一桩,说不定都可以判得上流放……你以为,太子会不知道?”
丁郁成嘴唇颤了颤,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大人的意思是——”
唐权轻轻地用手指叩击着扶手:“太子表上是给你留了一条后路,可事实上却是买了萧唐两家一个面子。你若要我拂了这个面子,再去太子跟前得寸进尺,那么等着你去做的,恐怕就不是什么下州司马的好差事了。”
丁郁成闻言大骇,连忙缩起脖颈,虽然仍是一脸沮丧,但毕竟不敢胡乱央求什么了。
唐权这才稍稍安抚他道:“你且放心,我在几处下州皆有些老友。你若过去,自然也不会吃亏受苦,时间不早了,回去收拾罢。”
丁郁成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又反问:“看眼下这局势,太子登基似乎已成定局。萧唐两家,树大招风,大人可有什么万全之计?”
唐权依旧用指腹轻轻敲打着扶手,气定神闲。
“我自有主张。”

第103章 探花宴

遣走了丁郁成,月下的东厅重归于静谧。
唐权却没有起身,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少顷,西窗外又有脚步响起,旋即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爹,您找我有事?”
唐权闻声抬头,打量着站在门口的独子。
“今日你到那里去了?”
“同年的进士之中,有人出钱办了私宴。孩儿推脱不过,这才应酬了一会儿。”
说着,唐瑞郎便进了东厅,来到唐权面前。
他身着一袭琉璃绿绫袍,其上的银纹映着月华,更衬托得他英姿焕发。
唐权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却又提醒道:“你虽得了三甲,然而还没过chūn关1。切莫得意忘形。”
“孩儿明白。”
唐瑞郎点了点头,又追问:“爹,我看那丁郁成黑着一张脸,莫非出了什么事?”
“太子贬了他的官,去下州做司马。”
贬官?!唐瑞郎眼皮一跳,顿时已经明白过来。
“爹,听说您将崇仁坊叶锴全家的那座宅邸,jiāo给了丁郁成使用?”
唐权似是回想了一下,这才反问道:“是又如何?”
唐瑞郎又不好挑明了说,略微思忖方才答道:“那座宅邸被丁郁成拿来做了jī舍,事qíng应该传进了东宫。那叶家之女,如今是太子身边的良媛,一定是她在太子耳边抱怨,丁郁成才会被贬谪。依我之见,父亲您还是尽快将宅邸献给太子比较稳妥。”
唐权寻思片刻,倒也慡快应允了。
“也罢,这件事就jiāo给你去运作。”
唐瑞郎点头称是,这就想转身离去,却又听见唐权发话:“这件事与内侍省那边没有gān系?”
唐瑞郎不假思索地摇头:“无关。”
唐权并没有追问,他只是凝视着唐瑞郎的背影。
“这段时间,你各路周旋博弈、趋利避害,处理得倒是不错。看起来,待我唐家正式传到你的手上,定能绰有光前,垂裕后昆。”
“多谢爹爹称赞。”
唐瑞郎恭敬道:“为爹爹分忧,本是孩儿分内之事。至于光前裕后,瑞郎并不敢奢望。”
“哦?”唐权轻笑一声:“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总不会真是金山银山这种俗物吧?”
“不,其实孩儿的想法也很简单。”
唐瑞郎也跟着轻笑一声。
“只可惜,孩儿生错了时候,若是在太祖太宗手里,孩儿倒能做个元勋功臣呢。”
说完这番话,他冲着唐权躬身行礼,然后脚步无声,再度消失在了月下的庭院里。
丁郁成离开京城的这天,唐瑞郎将叶家宅邸的地契献入东宫,一并献上得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显然是为了讨好叶月珊。
赵昀虽然并不喜欢唐家,然而一则他无法同时对付萧唐二家,二则又忌惮着唐瑞郎与内侍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因此也只有将地契与宝物一收,权当了结此事。
清明正日,陆幽又请来一群道士到宣王享祠做法事,鼓chuī喧闹一番,并用太子赐的新火烧了好些纸钱,也算是安抚了赵阳的在天之灵。
这之后宣王是否还曾经入过太子的梦,便不得而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依照大宁朝的风俗,进士自登科后直到chūn关前,须得参与大大小小多达九种宴集。这其中,有进士们自行举办的私宴;亦有朝廷出资的官宴。而“闻喜宴”则无疑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次。
话说这闻喜宴,本该早于其他几种宴集举办,然而前阵子接连下了数日小雨,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却又遇上寒食清明,因此便被一拖再拖。
眼看着入了三月,终有一日雨过天青,众人便相约在雀华池畔一聚。
闻喜宴集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到了宴集的正日,只见雀华池一带人山人海,车马阗塞,竟然全是慕名前来围观新科进士的人。
这其中,更有公卿大夫早早地在雀华池上泛起轻舟,为得正是拣选看得顺眼的青年才俊,挑做为东chuáng快婿。
巳正时分,新科进士们陆续来到了雀华池畔。只见他们一个个鲜衣怒马、风流酝藉,端的是人生之中最为得意的模样。
而这群人中最为耀眼的,就非唐瑞郎莫属了。
只见他一袭荷jīng绿的瑞花绫袍,头戴束发银冠,腰系玉镶银蹀躞带。胯下一匹乌夜似的黑马,更显得他玉树临风,丰神俊逸。
这闻喜宴虽名为宴集,却又与寻常饮宴大有区别。依照习俗,饮宴正酣之时,所有新科进士便要陆续策马上路,游遍诏京城内的大小花园,采摘盛开的名贵花卉,带回到宴席上。
然而这又不是一场全无胜负之心的玩乐——第一个出发的探花郎,必须采回所有人中最为珍稀、贵重的花朵,否则便要罚酒罚到酩酊大醉。
今年的探花,正是唐瑞郎。
酒过三巡,微微醺。
唐瑞郎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跃上马背,去履行他作为新晋探花郎的重要使命。
烟花三月,诏京城中繁花似锦。桃花烂漫,李花娇艳,蔷薇吐露,含笑幽香,更还有许多看不清、道不明的花朵,远远近近晃着人的眼睛。
按照习俗,在这一日,城中大小园囿不论贵贱高低,一律要向登门的新科进士开放。园内花卉,也任由寻芳者攀折。
然而想要寻得城中真正的“花魁”,却依旧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唐瑞郎并不急着入园。为免打扰,他甚至只捡僻静的巷道,慢悠悠地走着。
花不贵多,而贵jīng。他知道,每年闻喜宴的“花魁”向来都只属于同一种花——牡丹。
可惜今年开chūnyīn雨连绵,天气也比不上前些年暖热。这城中院子里种着的牡丹,有三成烂了根;剩下的那些,竟也像是受了委屈似的,迟迟不愿开花。
唐家的园子倒是颇有先见之明,早在去年九、十月份便将几十株名贵的牡丹迁种到了园圃的高处,又搭起木棚、烧着炭火,调教花期。
如此悉心呵护直到这几天,才总算是得到了几株数十朵色姿香韵俱佳的上品.却也不急于宣扬,只等自家的探花郎来挑拣。
有了这一只后脚,唐瑞郎自然不急。
眼前chūn光大好,他便信马由缰徐徐前行,遇着花树便取出随身酒壶饮上一口,不知不觉就dàng到了开明坊一带。
倒也是巧了,陆幽的园子不就在这附近吗?
回想起前些日子丁郁成的风波,唐瑞郎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策马进入开明坊。
他并不知道园子的具体位置,然而稍稍打听,整条街的人竟然都来帮他指路。再仔细询问,原来这些人都曾受过陆家药园的恩惠。
陆家的园子在西十字街尽头,倒也不算难找。稍稍走近一点,顿时就能闻见扑鼻的花香,越过粉墙顺风飘来。
不知这粉墙里面,又是怎样的一番chūn景?
唐瑞郎此时半醉半醒地,糊里糊涂间,人已经来至正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①chūn关:通过殿试获得进士及第的人,不会立刻走上工作岗位,还必须参加吏部的关试,相当于现在的考公?
百度百科:唐代及第进士参加吏部的关试后,要进行许多次的宴集,这许多次的宴集总称“关宴”,杏园探花宴是其中的重要活动之一。 进士发榜后,新科进士在杏园初次聚会,称为探花宴。杏园宴中的探花游戏,是由大家推选两名年轻英俊的进士充当探花使,由他们骑马遍游曲江附近乃至长安各大名园,去寻觅新鲜的名花,并采摘回来供大家欣赏。
但也有人认为,探花宴在关试之前。就是闻喜宴。这里按照时间和剧qíng需要,和闻喜宴合并了。

第104章 一言不合

唐瑞郎刚刚翻身下马,便听“吱呀”一声,府门径自开启。
从里头走出来一位二八年华的陌生少女,却也不生分,笑吟吟地将他往府中请。
“奴家陈眉儿,见过唐公子。”
瑞郎知道这一定是陆幽的安排,也不迟疑,抬脚就迈过了门槛。
入得门来,少女不将他往正堂请,反而直接把人领到了东侧的药园。
只见满园郁郁葱葱的绿色,点缀着大大小小、形色不一的花朵。再细细辨别,那huáng云似的是板蓝根,白如垂钟的是洋金花,璨若金华的是羊踯躅,紫塔一般的则是密蒙花——俱是可供药用的植物。
在园子东隅,瑞郎看见一个用布搭起的凉棚,棚下郁郁葱葱一片翠色,点缀着大团大团绚烂无比的紫红花朵。
唐瑞郎眯着眼睛看了一阵:“你们家……也种牡丹?”
“那是自然的了,公子难道不知道,牡丹的根皮又叫丹皮,也是一位药材呢。”
说到这里,陈眉儿俏皮地眨眨眼睛:“不过呢,眼前这一丛可是公子去年重金买了来的,叫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热了不成、冻了也不成,就是为了等今儿个这一天。”
陆幽特意种的?为了这场闻喜宴?
唐瑞郎心中顿时一热,愈发觉得飘飘然。
这时又听眉儿道:“公子还等什么,请随意挑选便是。”
唐瑞郎却反倒不急着动手,却问陈眉儿:“你家主人可在?”
“主子不在。”眉儿摇头,却又用眼神比了个方向。
唐瑞郎心领神会,拱手谢过,快步朝那边走去。
其实今儿个一早,陆幽就告假出了宫,偷偷地在雀华池边游dàng了一圈,然后就窝在园子旁的书斋里看账。
此刻,他早就听见了瑞郎的脚步声,却故意不抬起头来。
于是唐瑞郎就径自摇进了书斋,又将房门严实关好,这才去搂住陆幽的肩膀。
“有劳佐兰费心了,花虽然很美,但是你的一片心意,更让我心醉。”
“我看你不止心醉,整个人都醉了吧?!”
陆幽被他压在背上,不得已才放下账簿,嘟囔道:“一身的酒气,还不赶紧去采你的花,不担心别人比你更早回去?”
“不担心,谁家的花能有佐兰为我准备的好?我去放火,烧了他家的园子!”
唐瑞郎故意打趣,又搂着陆幽温存一阵。直到被拍开了手,才稍稍有所收敛,可一双眼睛依旧紧紧地黏在陆幽身上。
“你是去年年底种的牡丹,也就是说……那时你就笃定了我一定会金榜题名。”
陆幽故作不屑:“你要不中,这天底下还能有谁够格?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夸奖你。”
“你没有夸我,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说我能不能把那丛牡丹花连根挖走?不过,我可舍不得拿它去比试,我要把它好好地藏起来……”
说到这里,他竟然又掏出腰间的酒壶,含了一大口。又突然冲着陆幽低下头来,将微温的酒液哺入陆幽口中。
陆幽猝不及防,呛了一口酒,急忙伸手推拒。然而唐瑞郎却不依不饶,又灌了他两三口,这才作罢。
“你疯了吗?!”
弄不清楚瑞郎是真醉还是借酒装疯,总之陆幽还是先将他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如此折腾有一阵子,书房里好歹算是安静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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