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冷笑一声,捏着赃物就冲过转角,敏捷得像只幼豹。
但是那个黑衣男人是猎手。
他身影好像是虚幻的,从贫民窟高高的檐墙上坠落,宛如一把剑。
“别多管闲事。”约书亚活动了一下关节。
周围很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黑衣男人手里的剑漫出金色光辉,他的声音在贫民窟里显得清醒而gān练,超脱了污浊的底层:“你不应该被盗窃与抢劫毁掉一生。”
二、
那个黑衣男人是悬顶之剑,布列坦尼。
约书亚只见过他三四次,这寥寥几面,他把布列塔尼从不可战胜变成剑下亡魂。
明明是布列坦尼把他带出贫民窟,送去修道院的,为什么他非要杀布列坦尼不可呢?
约书亚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他见证过自己最难堪的模样,也许是因为世界上只能同时存在一柄被曙光所持的圣剑,如果他想获得最qiáng大的力量,那就必须杀掉曾经处于这个位置的人。
当上圣剑的时候,他也不过十二岁而已。
贫民窟里带来的狠劲儿没有被抹去,反而沉入骨子里,跟那些幼稚残忍的想法一起,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他知道自己该在其他人面前表现成什么样,温和,亲切,充满神xing的包容与慈爱。这些是他的保护色,而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挣脱这层皮囊,然后走向真正的自己。
他需要力量。
三、
杰拉尔德第一次见到他就看穿了他的本质。
他对约书亚说,你不能依靠从神这里得到的力量来挣脱这种力量。首先,这是不义的;其次,这是不智的。
那他该怎么办呢?
像杰拉尔德一样顺从这种力量,使用这种力量,永远当一柄被神掌控的剑吗?
他不甘心。
死去的布列坦尼常常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他那时候的“你不应该被盗窃与抢劫毁掉一生”已然一语成谶。
他就是以盗窃和抢劫从布列坦尼这里得到圣剑之位的,现在他几乎被这个力量毁灭。
也不是不后悔,但是比起后悔,他更想找到事qíng的解决办法。他是王者之剑,是当世的圣剑,如果为神找到一柄更加趁手的剑,那么他是否可以像杰拉尔德一样,暂时地脱离神的控制呢?
很快,他遇到了莲恩。
四、
莲恩跟他很像。
只不过她追逐力量,渴望被认同,最终还是与这个社会连接的。但他追逐力量,渴望解放自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死活。
杰拉尔德之所以能接受莲恩却不可以接受他,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约书亚知道自己内心有着由魔鬼主宰的一面,他引诱了和他一样渴求着力量的莲恩,将她带入圣剑的巨网,希望用她来替代自己,然后得以脱出。
他从莲恩口中听闻了安默拉的事qíng。
莲恩印象中的她,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小贵族,有栗色头发和湖碧色眼睛,被宠爱着长大,纯洁又不经世故。
但是忽然有一天,莲恩诉说的那个形象变了。
安默拉好像眨眼间蜕下了温qíng的外皮,成为了悲剧的源头,也成为莲恩试图寻回的终点。
莲恩说,她想结束这一切了。
正好,跟约书亚想的一样,他也想结束这一切了。
五、
大裂谷之战,被曙光再度执剑的痛苦是无人可以理解的。
约书亚内心有着巨大的,足以淹没一切理智的惶恐,他害怕在那双手上失去自我。
当他看见杰拉尔德被安默拉所持的时候,内心几乎是憎恨的。为什么会有人类,心甘qíng愿地被另一个人握住手里呢?
但是同样,他也畏惧那样的杰拉尔德。
完全解脱了锁链,沉暗的金色闪动危险的光,审判之剑的的确确qiáng得无可超越。
他怕杰拉尔德审判王权,更怕他审判自己盗窃与抢劫的罪行。
莲恩安静地握住了他藏在身后颤抖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qíng,有点像第一次遇见布列坦尼。最不堪的秘密被人揭发,耻rǔ感汹涌而来,他恨得几乎想杀死她。
可是战局激烈,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余地。
六、
约书亚在一个最残忍无知的年岁里获得了世界上最qiáng的力量,天然缺乏感恩,不懂为他人着想。
对他来说,安默拉真的是一场意外。他很少这么直白地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恶毒残忍的一面,更少跟敌人cha科打诨。
临近终战,身上的曙光神力被洗清以后,他悠悠转醒,一眼就瞧见了抱剑而立的杰拉尔德。和往常一样,这位圣骑士显得懒散而颓废,淡青色的胡茬更添几分沧桑。
你为什么要帮她?
没什么,只是想要帮她而已。
约书亚嘲笑杰拉尔德太过感xing,但是这个答案他居然无法反驳。当杰拉尔德真正遵从自己的心愿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其实他已然挣脱了曙光的枷锁。
反观他自己,困囿于圣剑的力量,止步不前,也无法后退。
他想,也是时候用这份夺来的力量,做一点自己想要做的事qíng了。
即便它不义,且不智。
第208章 番外【叛党】
杰拉尔德番外·审判
一、
你将面临拷问。
你将饱受煎熬。
二、
接受洗礼的时候,白发苍苍的神父摸着他的头顶说:“你将成为神圣帝国的脊梁。”
于是他的父母放弃抚养权,将他送进圣殿骑士团。他们是以此为荣的,而杰拉尔德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神即父母,即师长,即友人。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只有神和剑。
三、
初见庇佑十三世的时机很微妙。
他和阿伯特从神学院毕业,刚刚进入中央大教堂担任见习神官,而杰拉尔德则在进行圣殿骑士团的初级训练,离走上战场还远得很。
那一天是曙光祭典,两个少年神官背着枢机主教躲在忏悔室里下棋。
杰拉尔德巡逻的时候听见这个本该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传出奇怪的呜咽声,于是拔剑冲了进去。进去之后发现他们一个捧着棋盘在哭,另一个则手足无措地试图安慰。
好像是因为输太惨了,金发少年哭得连鼻尖都泛红。
那时候的庇佑十三世就已经有副极好的皮囊了,他哭起来任谁都会动容。阿伯特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恳请杰拉尔德别告诉主教。杰拉尔德权衡了半天,催促他们回祭典上去,同时也偷偷瞒了这件事。
三人开始了一段长达百年的友qíng。
四、
其实很多事qíng都有预兆,只是没有人注意过罢了。
五、
杰拉尔德为奥兰征战四方,将神的道传扬到每一个角落。
阿伯特不太能适应中央大教堂的森严阶级,于是在担任一段时间主教后离开中央教区,前往无人问津的老修道院。
庇佑十三世成为了教宗,经常与圣殿骑士团团长杰拉尔德见面,也偶尔会去老修道院的忏悔室,跟阿伯特下一局棋,或者谈一谈内心的郁结。
一百年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六、
杰拉尔德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下了那身银亮的铠甲,不再jīng心打理外表。他留起短短的胡茬,袒胸露背,脚踩在尘埃大地之上。
人群中,曾经对他敬畏仰望的如今对他视而不见。
他把所有光环都取下了,而当他自身的光芒消退后,他看见了更多的其他人的光芒。
庇佑十三世越来越热衷于开拓疆土,奥兰被大裂谷困在大陆西面,可他已经逐渐不满足侵吞那些小国家、小部落。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东方的大片沃土再次纳入神权统治之下。
庇佑十三世再一次从修道院忏罪归来,杰拉尔德选择退出战争。
七、
流làng了很久,久到他的称谓从“最qiáng之人”,变成“上世纪的最qiáng之人”。
其实杰拉尔德对这个称呼并不排斥,后来遇见安默拉他才知道为什么。因为比起“奥兰圣剑”,在这样的称谓中,他至少是人。
沿途听闻了很多关于奥兰的消息。
接替他的悬顶之剑布列坦尼意外身亡,奥兰新任圣殿骑士团团长年仅十二岁。
约书亚这样惊人的天赋与庇佑十三世惊人的野心让他有些脊背发凉。
八、
与赛门那场激斗算是百年来比较过瘾的。
莲恩身上也有相似的锐气,但赛门更加成熟,更不加掩饰。黑暗圣殿的剑也能遵从传统的骑士道jīng神,这让杰拉尔德非常惊讶,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是尊重赛门的。
但是战略级魔导式打在身上确实有些疼,可能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整场无意义的纷争中唯一有意义的事qíng,大概是从半昏迷状态一苏醒就看见了糙丛间那双湖碧色的眼睛。
九、
自我,不通人qíng,有时候却显得温qíng脉脉。
她想的事qíng和大部分这个年龄的孩子都不一样,就像约书亚,因为在太年轻的时候获得了太qiáng的力量。
杰拉尔德可以从她身上看见很多东西。
童年不幸,生存环境压抑。莲恩支撑她走过最黑暗的日子,最不理解她的痛苦。孤独,没有可以信任依赖的人,没有可以诉说的人。
哦,对。
她坚持穿有领子的衣服。
杰拉尔德一直想看看她脖子上到底有什么,被打过一巴掌之后就作罢了。
十、
是项圈。
在大裂谷,她当着三位圣剑的面把藏了那么久的秘密bào露出来。
莲恩无动于衷的模样让杰拉尔德非常生气,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介入她们俩的事qíng呢?
也许被她握在手上就好了,这样就能有资格介入……即便是站在神的对立面上。
十一、
你将面临拷问。
你将饱受煎熬。
十二、
可能真的是老了,他经常回忆起那些古早的事qíng。
比如那一天他闯进中央大教堂的忏悔室,一点点不安的光芒颤颤巍巍地从琉璃彩中探出来,少年时候的庇佑十三世哭得稀里哗啦,阿伯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震惊地抬头看向他。
因为输棋而哭泣的庇佑十三世胜负心qiáng。
向杰拉尔德求qíng的阿伯特纵容友人的过失。
而催促他们回祭典却瞒下了整件事qíng的杰拉尔德,只是坚守着普通的原则的普通人。
他从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在审判的同时亦将面临审判。
南十字星番外·倒吊人(xii.thehangedman)
一、
摩斯托鲁斯·所罗门,你是为了牺牲自己而出生的。
二、
少年时期,他跟英格兰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连yīn柔低郁的气质都完全相同,可是英格兰姆总是比他讨人喜欢。
练习she击的时候,他能十环全中,但是英格兰姆基本找不到靶子在哪儿。沙盘战棋,他从来都是碾压,英格兰姆很少能在他手下走十个回合。两人唯一相当的地方是文史语言和记忆力,他们从未分出过上下。
从小到大,长辈们就喜欢将他们这样对比,把他们放在一起争斗,就像关进同一个笼子里的两只野shòu。
可是南十字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失败的那个。
三、
“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程度了。”
“这样子可不好控制。”
“还是小一点的那个好些。”
“是啊是啊,至于大的……”
“嗯,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四、
英格兰姆跟南十字星很不一样。
英格兰姆很习惯笼子里的生活,从来不去抗争什么,也从不试图挣脱。他几乎没有原则xing,只要活着就行,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的大脑从来不用于思考与自身利益有关的事qíng。
这是他弱于南十字星的地方,也是他qiáng于南十字星的地方,
最后一节古典政治学课程上,上课的老教授照常提出了问题,他以过去圣兰斯卡特的政治制度为例,让他们指出漏dòng,提出修补方案。
英格拉姆认真作答了。
不知道为什么,南十字星那天格外烦躁。
他说,既然漏dòng都多得像筛子了,还费劲补它做什么,直接换一种制度不好吗?就像现在这样。
也像未来这样。
五、
变故不是突然发生的,它在积攒之中,到底某个度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南十字星相信英格兰姆也看得出来,但是他这样的xing格,不会想要去改变什么,只会等着变故到来。
南十字星不一样。
他一直渴望着改变,渴望着突围,渴望一切与自由有关的事qíng。
这场变故来得正好。
六、
“你早晚要走,而我不适合颠簸流离,这样的结局我早就猜到了。”
把英格兰姆独自一人扔在边境的时候,英格兰姆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他越装作不以为意地解释,南十字星就能越清晰地看见他内心的不甘。
英格兰姆到底不是死人,即便缺乏逃离的动力,他也是对自由充满向往的。
七、
在南方山脉盘踞了很多年,南十字星经常从英格兰姆这里获取帝国的qíng报。
可是英格兰姆鲜少提起他自己的事qíng。
他不说有位小公主在追他,也不说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他只说他住在西部的疗养院里,生活得很安逸,他谈论鸟雀的种类,好像忽然就变成了生物学家。
到底是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亏欠,南十字星决定带他离开圣兰斯卡特泥沼。
但是这件计划之中的事qíng因为安默拉的出现而稍稍延迟了。
他派北冕星从南方迂回,吸引政府军注意力,然后自己准备行向北方,直接突围夜幕系统带走英格兰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原本完美无缺的计划被一个租农场的局外人给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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