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您有没有想过,老夫人一回无意,两回无意,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回无意之举了?”高元煜问道。
梁无病很是烦恼,“唉,别提了,别提了。”见高元煜眼神清澈的盯着他,讪讪的转过了头,“姑父也是没办法。”高元煜心平气和,“姑父,您是没办法,还是根本不愿意想办法?”梁无病被他问的愣住了。
高元煜叹了口气,“姑父,您去哄哄姑姑,我陪着表哥。”梁无病很不好意思,“那个,阿煜,你姑姑她,她不见我……”高元煜道:“姑姑不见您,您就在这儿gān等着不成?姑父,您爬窗户也好,翻墙也好,挖地dòng也好,总之想方设法也要见到我姑姑的,对不对?”梁无病眼界大开,“爬窗户,翻墙,挖地dòng?”他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里踱步,口中念叼着,“公主现在一定又是生我的气,又是担心纶儿,阿煜你说的对,我得去见她,我得哄哄她。”
高元煜看的很是稀奇,“姑父,您明明挺稀罕我姑姑的,为什么镇国公夫人一叫您就走啊?要是换了我,我可舍不得。”梁无病脸红了,扭捏的道:“难道我舍得么?我人在镇国公府,心里装的全是你姑姑……”高元煜伸出双手捂耳朵,“姑父您真没羞,这话我都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姑父,您把这些话攒着吧,等见了姑姑,跟她说,她肯定爱听。”
梁无病见梁纶睡的很沉,便吩咐高元煜和侍女守着他,自己真的想办法去了。
他没gān惯这种事,单是找梯子便耗费了很多心神,等到他偷偷找着梯子,费劲巴拉的架到墙上,已经是累得不行了。喘了半天气,他上了梯子,又顺着梯子上了墙,往对面张望。
他运气蛮好,襄阳长公主正在院中散步呢。他如果从这墙上跳下去,便能见着人了。
“公主!”梁无病大喜,冲着襄阳长公主兴奋的挥手。
襄阳长公主顺着声音看过去,呆了呆。梁无病居然学会爬墙了,这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呢。
“梁无病,你长本事了啊。”襄阳长公主轻启朱唇,似笑非笑。
“公主。”梁无病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他的爱妻,在墙上傻乐。
他不是惯于爬墙之人,这一高兴便有点忘形,竟然踩掉了一块砖,“啊,啊……”他身子不稳,两只胳膊用力挥着,眼看着就要从墙上掉下来!
“快,救人!”襄阳长公主吩咐。
这墙还是蛮高的,就梁无病那手无缚jī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真从这墙上掉下来,难保不受伤。
众内侍、宫女一窝蜂似的往前飞奔,可惜梁无病没有坚持住,在他们赶到之前便掉下来了。这墙挺高,幸亏下面是一片松软的糙地,所以梁无病并没觉得多痛。
内侍、宫女七手八脚把梁无病抬到襄阳长公主面前,梁无病看着襄阳长公主,眼眸中全是笑,“公主。”襄阳长公主又是恼,又心疼他,板着脸吩咐,“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宣太医?”有机灵的内侍忙飞奔着去了。
“不用请太医,我不疼。”梁无病柔声说道。
他是摔倒在糙地上的,脸上还有污泥呢,看着还有几分滑稽的。襄阳长公主看不过眼,吩咐侍女,“赶紧给他洗了,瞧着像什么样子。”侍女赶忙打了温水过来,细心替梁无病把脸上、手上的污泥给洗gān净了。
太医也过来了,给梁无病仔细检查过,“皮外伤而已,没伤着筋骨。”
襄阳长公主也就放心了。
梁无病这一跤没白摔,太医给他看过之后,他耍赖不走,襄阳长公主也没有硬撵他。
襄阳长公主在院中散了一回步,便回房了。梁无病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侍女们都是有眼色的,见襄阳长公主没有疾言厉色的bī驸马走,便装作没看见,由着梁无病跟在襄阳长公主身后进了房。
“公主。”进房之后,梁无病便把襄阳长公主紧紧抱住,哽咽叫道。
襄阳长公主心里酸了酸,轻笑道:“我也不知是前辈子做了什么孽,惹上你这么个冤家。我才说过不要你了,大夫便告诉我,说我怀了身孕……”
“什么?公主你说什么?”梁无病松开襄阳长公主,两手扶着她的肩,又惊又喜,一迭声的问道。
襄阳长公主微笑,双手轻轻抚上平平的肚子,满脸憧憬,“快两个月了呢。”
梁无病喜极而泣,“咱们又有孩儿了,纶儿要有弟妹了。”他膝盖一软,跪倒在襄阳长公主面前,头靠在她小腹上,喃喃自语,“要有孩儿了,咱们又要有孩儿了。”
襄阳长公主亦是柔qíng满怀,不过,想起从前的种种,却硬起心说道:“梁无病,这个孩儿是我的,和你无关。你是孝子,这便回镇国公府去吧,好好服侍你母亲,不要再回来了。你放心,我会把孩儿照看的很好。”
“休想。”梁无病抬起头,眼睛都红了。
襄阳长公主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这会儿你跟我柔qíng蜜意,下一刻镇国公府来了人,你便跟着他们走了,说不定哪天才能回来!从前我傻,对你听之任之,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又有孩儿了,不稀罕你了,你走吧……”
梁无病痴痴的望着她,“公主,你真的舍得我么?”
襄阳长公主低下头,语气温柔,“舍得啊。”
梁无病轻轻叹气,“可是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咱们没出世的孩儿。公主,我现在也后悔了,你不知道我看到纶儿的模样,我真是……唉,公主,从前的事都不说了,以后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你和咱们的孩儿,才是我最亲的人。”
“那镇国公夫人呢?”襄阳长公主听他说出这话,颇觉惊奇。
梁无病面有惭色,低声道:“爹说了,娘膝前有大哥大嫂尽孝,大哥大嫂要继承镇国公府,爹和娘都应该由大哥大嫂孝养,我这做小儿子的时常回去看看就行了……”
襄阳长公主无语。
镇国公早gān什么了?现在才这么说。
唉,做人不能太好心啊。襄阳长公主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己太善良,太为梁无病着想,若是自己这皇帝御妹骄横些,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襄阳长公主缓缓道:“无病,从前的事我不提了。你若想留下,和我一起,和咱们的孩儿一起,需明白几件事qíng。”
“什么事qíng?”梁无病面色急切。
襄阳长公主微微笑了笑,取出一份帛书让他仔细看,“这几件事qíng你如果做不到,或者今后有违反,咱们便是夫妻缘尽了。无病,我是想把你赶走,不再和你纠缠了,可是阿昙劝过我,她说一则是有了孩儿,要为孩儿着想,二则,‘不教而杀谓之nüè,不戒视成谓之bào,慢令致期谓之贼’,我之前没有跟你说清楚,如果骤然将你逐走,那是不教而杀了。”梁无病忙接过帛书看清楚,慨然应允,“公主,这上面写的每一条我都可以做到,一定会做到!”
“你要想清楚,如果做不到,你就见不到她了。”襄阳长公主轻抚自己的小腹,柔声说道。
梁无病想到数月之后会有一个娇嫩的婴儿出生,热血沸腾,连连点头,“为了咱们的孩儿,我也一定会做到的!”
襄阳长公主嫣然一笑,取过印泥,让他在上头按了手印儿,“但愿你不会犯。你若犯了,我再赶你出府,可就不像这回似的轻松了。”梁无病小声嘀咕,“我才不会犯。我就算舍得你,难道舍得我的宝贝孩儿么?”温柔在她小腹上亲了亲,满眼怜爱。
襄阳长公主想到梁纶,神色暗然,“无病,纶儿一片痴心,我很是担忧。咱们不能让他一直想着阿沁,一直想着他的失误,明白么?接下来你还装作失意潦倒的模样吧,让纶儿为你担心,为我和你担心,他就没有功夫去想阿沁,去想那些让他接受不了的事了。”
梁无病认真的听着,一一记下,“好,我装作可怜的样子,装作被公主抛弃了,让纶儿担心我,为我忙碌。他忙着忙着,也就顾不上想阿沁了。”
襄阳长公主叹息,“也没指望着这样他便能好过来,不过,总比他一味沉浸在悲伤悔恨之中要qiáng多了。”
提起这个,夫妻二人均是默然。
如果说梁无病对镇国公夫人心中还存着丝歉疚的话,那么,想到梁纶,他的那丝歉疚也就消失不见了。
梁无病和襄阳长公主温存了许久,唠唠叼叼和那尚未出世的胎儿说了半晌话,才恋恋不舍的出来,重新回了外院。
☆、第165章
? 梁无病回来一看,不由的大吃一惊:梁纶早已醒了,他和高元煜背对着背,谁也不看谁,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才打过架。
“打什么?嫡亲表兄弟,打的什么架?”梁无病急的直摊手,“纶儿,煜儿,你俩可是一起长大的,好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成了仇人啊?”
高元煜冲他咧嘴笑了笑,“姑父,这个您就不懂了,就是兄弟才打架呢。”梁纶闷闷的,“我们打架是打在明面儿上的,没事。爹,您不必忧心。”梁无病瞧着梁纶不像方才似的呆滞,也肯说话了,心中很是激动,就想起襄阳长公主再三jiāo待的事了,忙叹了口气,装出悲伤沮丧的样子,“唉,纶儿,这可怎么办呢?公主现在生我的气,不和我见面,我……我人在公主府,却见不到她……”梁纶果然很是关切,“爹,您方才是……?”梁无病哭丧着脸,“我去求见公主,她不见我啊。纶儿,她让我镇国公府去,让我去服侍老夫人。”梁纶神色黯然,“娘这是真生气了。”襄阳长公主和梁无病一直恩爱,像这样把梁无病和梁纶一起赶出来、不许见面的事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梁纶就算现在心里有事,魂不守舍,也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真的出现裂痕了。
梁无病故意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梁纶果然暂时顾不上别的,柔声安慰道:“娘是一时生气罢了,不会真的不要咱们爷儿俩的。爹,咱们想想办法,让娘回心转意。”梁无病拉着他坐下,和他细细商量,“纶儿,你说咱们想什么办法好啊?”梁纶凝神思索,“爹,要不咱们这么着……”
他俩说着话的功夫,高元煜已经不见外的上了chuáng,躺下了。
“你别睡我的chuáng。”梁纶推了他一下。
“从小到大一起睡过多少回了,别矫qíng了。”高元煜咧嘴笑笑,盖上了被子。
“就不让你睡。”梁纶赌气。
高元煜掀开被子,坐起来气愤质问,“还是不是兄弟了?”
“谁跟你是兄弟了?”梁纶反问。
梁无病忙着替他俩拉架,“纶儿,莫冲动。”“煜儿,有话好好说。被子盖好,小心着凉。”高元煜果然又躺下了,还把被子裹了裹,全裹到自己身上,嘟囔道:“我不管,不是兄弟我也要在这儿睡。”梁纶哼了一声,“咱们从来就是表兄弟,你把那个表字省到哪里去了?”
高元煜和梁无病捧腹。
梁纶脸上也隐隐有了笑意。
可是这笑意很快消失了,他神色重又转为寂廖。
梁无病看在眼里,忙道:“纶儿,你别管煜儿了,快来给爹参详参详,该如何挽回你娘亲?”高元煜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姑父,您就别担心了,姑姑就是跟您置气呢,过阵子肯定还会要您回去的。”梁无病叹气,“煜儿,你不知道,你姑姑这回是铁了心了。”高元煜笑道:“姑姑若是单把您赶出来,那还有可能是真的。连着表哥一起撵了,可能么?姑父,姑姑可以不要您,但是,不会不要表哥的。”
“姑姑可以不要您”,梁无病听了这句话,大惊,手变的冰凉。
梁纶心疼父亲,“阿煜你莫乱说话。”
高元煜索xing掀开被子起来,坐在梁无病身边,“姑父,您准备准备,明后天怕是我父皇会将您叫进宫骂一顿。”梁纶心沉了沉,“舅舅跟你说的么?”高元煜摇头,“当然没有,父皇哪会跟我说这个。姑父,表哥,这个是我猜的。你们想想,今天这件事要怪卢氏、老夫人和罗绬三个人。卢氏这个人不值一提,罗绬是晋江侯的女儿,林家也好,我大哥也好,再气她也不会动手的,端看晋江侯的意思如何。老夫人么,呵呵,年事已高,没办法计较,我父皇没处撒气,那便只能是……”高元煜看看梁无病,gān笑几声,“……只能是姑父您了呗。”
“家父已经被陛下申斥过了。”梁无病低声道。
高元煜嘿嘿笑,“您和镇国公不一样,父皇肯定会亲自骂。”
梁无病:……
梁纶:……
第二天梁无病果然被皇帝召进宫当面斥责,“朕将妹妹许配给你,你便是这般待她的么?这襄阳长公主府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梁无病一再认错。
“纶儿呢?”皇帝问道。
梁无病嗫嗫嚅嚅把梁纶的qíng形说了说,皇帝脸色yīn沉,将一方暗绿色的端砚摔在了地上。
梁无病知道皇帝是心疼外甥,他也很难过。
皇帝越发没好气,“你自己只知道孝顺老夫人倒还罢了,你把纶儿也教的和你一样。无病,你也是做父亲的,你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你让纶儿错过了什么?”梁无病满脸惭色,“陛下,请您看在公主的份上,再原谅无病一次吧。公主有了身孕,她和没出世的孩子都需要我陪伴啊。”皇帝这才知道襄阳长公主又怀了身孕的事,脸上露出了笑意,道:“你若好好的,万事皆休,再像从前似的,朕便将妹妹接回宫陪伴太后,她和孩子,你哪个也见不着。”梁无病汗出如浆,连称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