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简奇怪的笑了笑,“二弟这是哪里话,谁说我气着娘了?娘明明是高兴成这样了啊。”
“大哥你----”罗箴被他气得头都要昏了。
谁会高兴得吐血?罗简你说糊涂话也不能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胡扯的太过了!
“你……你胡说!”罗箴怒发冲冠,脱口而出。
罗简笑的更怪异了,“二弟,你问问娘,她是不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的?我方才跟她说了件大快人心之事,她不是高兴的,难道是生气的不成。”
“娘,您是不是高兴成这样的啊?”罗简向前走了几步,问萧氏。
萧氏扶着罗箴的手坐直身子,硬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阿简今天这么能gān,娘这是开心的很了,开心的过了。”她心中忿恚不已,语气其实是咬牙切齿的那种,不过她才吐过血,气息衰弱,不留心的话,是听不出来的。
“是啊,我今天真是能gān极了,秦世子他们都夸我呢。”罗简得意,“不光秦世子他们,现在怕是全京城都传遍了我这个晋江侯府世子勇救敬孝夫人陪房的故事,我也算美名远扬了!”
萧氏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可是当她听到“敬孝夫人”这四个字,还是脸色大变。
罗简和罗纾的生母萧滢是晋江侯原配,她去世之后,晋江侯命幕僚替他写了篇非常感人的奏章,把嫁入晋江侯府只有三年的萧滢chuī嘘得天上有地上无,庄敬自qiáng,贤孝无双,晋江侯这道表章上过之后,朝廷追封萧滢为“一品敬孝夫人”,当时曾传为美谈。在没有关系的外人看来这可能是一桩佳话,可对于萧氏来说,这却是嘲讽和奚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娘,我厉害吧?”罗简笑着问道。
“厉害,厉害。”萧氏口不应心的夸赞。
罗简哈哈大笑。
他是被萧氏捧大的,相当的没有自知之明,但凡大笑之时,总会带有让人很不喜欢的无知和狂妄之态。平时萧氏看到罗简哈哈大笑的蠢态时总会心怀怜悯和厌恶之意,怜悯罗简的无知,厌恶罗简的狂妄。今天,罗简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萧氏的心境却已是天差地远。
她的怜悯已换成了忌惮,而她的厌恶,渐渐被恐惧代替。
这个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晋江侯府世子,这个自幼失母的罗简,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罗箴看着这样的罗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几回想冲出去痛斥他一番,却都被萧氏硬拉住了,罗箴不由的又气又急。
偏偏罗简还不走,啰啰嗦嗦手舞足蹈的说了两箩筐话,街上的百姓是怎么夸他的,秦世子那拨人是怎么夸他的,老葛和老鲁那些人有多么的感激他,自卖自夸,没完没了。
罗箴肺都快气炸了。
好容易熬到罗简chuī牛chuī够了,高高兴兴的告辞离去,罗箴已是气得脸色蜡huáng。
“罗简这便得意上了,好像顺天府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似的。”他恶狠狠说道。
萧氏神色恹恹的,“咱们又没有直接和那拨人打jiāo道,中间还隔着好几道手呢,就算严刑审问,也问不到咱们头上。官吏倒无需惊慌。”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罗箴不服气的问道。
萧氏叹了口气,“箴儿,你附耳过来。”
罗箴忙凑到她面前,“娘,孩儿听着呢。”萧氏声音低低的,眸光闪烁,“箴儿,qíng形若于咱们不利,咱们便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把水搅混,你明白么?只有晋江侯府这点子家务事算什么,未免无趣,若是把朝政时局也牵涉进来,岂不是热闹的很?”罗箴吃惊,“您的意思是……?”萧氏微微笑了笑,“明婳的康王的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了,现在林昙突然杀进京城,要做怀远王妃,还要和咱们这一房人为难,她的目的和野心,有目共睹,想必你父亲也不会忽视的。”
“原来是这样。”罗箴明白了萧氏的意思。
他兴奋起来,搓着手,“手心手背都是ròu,父亲固然器重大哥,可是,他难道便不疼爱我、不为我着想么?林昙是大哥的亲外甥女,明婳是我的亲外甥女,往后她俩一个是怀远王妃,一个是康王妃,这怀远王和康王兄弟相争,林昙和明婳当然也好不了,父亲还能想不明白其中的gān系?到时候,他肯定会以为这是皇子夺摘,不择手段,不会怀疑到咱们母子身上的!”
“箴儿真是聪明。”萧氏微笑。
“是娘教的好。”罗箴满脸敬佩之色。
他对萧氏的心计、手段,向来是信服的。
萧氏皱眉,“虽然如此,那被捉到顺天府的人,究竟也不可大意了。箴儿,你差心腹亲自去问上一问,这件事究竟是经过谁的手、哪个人传的话,有没有漏dòng,千万莫让人抓住了把柄。”
罗箴忙道:“应该只有匪首知道上线是谁……”
“gān掉他。”萧氏声音冷酷无qíng。
罗箴呆了呆,道:“是,娘。”
萧氏面色缓和了,“把匪首gān掉,咱们便高枕无忧了。等你父亲回来之后……”她脸上慢慢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父亲只知道打仗,别的事qíng通不上心。咱们得潜移默化的让他知道,明婳才是信任他、敬重他的外孙女,康王才是真命天子,他啊,除了站在康王和明婳这边,没有别的出路。”
“万一他要支持林昙呢?”罗箴惴惴不安的问道。
“不可能。”萧氏异常笃定,“罗纾出生那天便克死了她的生母,你父亲痛失爱妻,对罗纾恨之入骨。”讲到“痛失爱妻”这四个字,萧氏胸口一阵钝钝的疼,五内俱伤。
“那就好。”罗箴长长舒了一口气。
晋江侯是从来也不gān涉朝政的,可他领兵多年,在军中甚有威望,有他的支持还是没有他的支持,对于康王来说,非常之重要。
“我这就去-----”罗箴提起手掌 ,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去吧,一定要小心。”萧氏jiāo待。
罗箴点头,匆匆忙忙的走了。
萧氏无力靠在椅背上,风歆犹存的脸上现出梦幻般的神qíng。他就要回来了,三年没见,这一次他还会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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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简出了荣安堂,心中烦乱,信步走到了湖边。
湖边有光洁的青石,他随意坐在石上,望着水中的游鱼呆呆出神。
我今天有出息了,立功了,姨母高兴得吐了血……
他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傻呵呵的乐了乐,“哈哈 ,这可真有趣。”
高兴得吐了血啊。
有几个人沿着湖往这边过来了,罗简隐隐听到说笑声,心里很不耐烦,“谁这么没眼色,这时候敢来烦我。”说笑声渐渐近了,却是奶声奶声的童音,童音中还夹着成年女子的说话声、“嘎嘎”的叫声、“嗯昂--嗯昂--”的叫声,热闹之极。
“这是小阿沁蹓她的大白和小灰来了?”罗简头皮发麻。
他四处看了看地形,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林沁眼尖看见他,欢呼着叫道:“舅舅,舅舅!”罗简躲也躲不掉,认命的冲林沁招手,“小阿沁,过来。”
林沁左手牵着大白,右手牵着小灰,兴滴滴的,“舅舅,你还是头回见大白和小灰吧?快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吧!”罗简勉qiáng瞅了一眼,见大白鹅高高昂着脖颈,架子十足,不由的哼了一声;再看看那头小毛驴,竟然还没有林沁高,全身灰毛,样子呆呆笨笨的,只会“嗯昂--嗯昂--”傻叫唤,更是皱起眉头。阿沁,你常常拿来和舅舅相比较、相提并论的,就……就是这么两只?
林昙紧跟在林沁身后,不紧不慢的也过来了。
罗简看到林昙,下意识的陪了个笑脸。
林沁笑容可掬的对大白鹅宣布,“大白,这是我舅舅。我舅舅是英雄呢,今天刚刚救了人,很了不起的!”又兴冲冲的转过头告诉小毛驴,“小灰,这是我舅舅,快打招呼!”小灰脾气很好,很听话,冲着罗简“嗯昂--”了一声,就好像是见面打招呼一样,大白鹅却傲慢多了,踱着步子走开,看也不看罗简一眼。
“真没礼貌!”林沁叉起小腰训鹅。
大白鹅“嘎,嘎”的昂起脖子叫了两声,见林沁一直训它,索xing下去游水去了。
红掌拨着清波,逍遥自在,来去自如。
林沁咚咚咚跑到湖边,小脸通红,冲着大白鹅嚷道:“有本事你别上来,一直别上来!你上来试试看!”
“阿沁,不用这么生气的。”林昙在青石上坐下,揽过妹妹,柔声劝她,“大白没有跟舅舅打招呼,舅舅也没有跟大白打招呼的,对不对?就算扯平了。”
“这样啊。”林沁眨着大眼睛。
“阿昙,没你这样的。”罗简气哼哼,“阿沁还小,不懂事,你也和她一样啊。”
林昙替妹妹理着鬓发,揶揄道:“我也没说错呀,你和它俩是同门师兄弟,打个招呼怎么了。”
罗简翻了个白眼,“她拿舅舅当大白小灰,你也一样?不像话。”
林沁依偎在姐姐怀里,乖巧又柔顺。
林昙微微笑了笑,道:“舅舅,今天京城中已经传开您的美名,明天会有几位知名的说书先生把您的事迹编成话本,广为传颂,您会越来越有名的。舅舅,这并非正道,不过您实在是……沉寂得太久,故此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罗简讪讪的,很不好意思。
他之前是不折不扣的纨绔,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林沁殷勤凑过一张小脸,冲他笑得很甜蜜,“舅舅,你的光辉事迹连我都知道了呢,你好厉害!”
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和赞美最具杀伤力,就算罗简明知道自己是个窜囊废,这时也qíng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装也要装出个正人君子的模样来给林沁看。
林沁眉毛弯弯,“我要写信告诉溱溱和攸宁,我不光有舅舅了,还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舅舅!”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很厉害,好像若是说少了,便不能表达自己激动的心qíng。
“阿沁,舅舅以后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罗简昂首挺胸。
被林沁用那么崇拜的目光看着,罗简觉得自己不做个英雄简直殾对不起她。
“我要写信告诉溱溱和攸宁。”林沁喜悦的宣布。
“你会写字么?”罗简不解的问道。
才三四岁的孩子哪里会写字?不会写字你写的什么信啊。
“我口述,爹爹执笔。”林沁天真烂漫的说道。
林昙微笑替妹妹补充,“之所以是我爹执笔,是因为我家就数他的书法最好。大哥和我勤学苦练这么多年,书法还是和我爹相差甚远,阿沁便嫌我们写的信让她没面子。”
“你和大哥再练练就差不多了呀。”林沁嘻嘻笑。
罗简眼角抽了抽。好嘛,你和三四岁的小姑娘通个信,执笔之人还需是你家书法最好的那一位,但凡次一等的你都不肯要。小阿沁,你真是挑剔啊。
“阿沁,姐姐有话和舅舅说。”林昙柔声告诉妹妙妹。
林沁快活的站起身,“我去和小灰玩!”牵起她的小毛驴,往附近的糙地上去了。
孔阳、小宛等人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花朵般的小姑娘牵着头呆呆笨笨小毛驴,相映成趣。
罗简目光落在林沁快活的小身影上,忽然觉得能和小灰相提并论已经很不错了-----阿沁多喜欢小灰啊,如果她不喜欢舅舅,怎会拿舅舅和小灰一样看待呢?
呸呸呸,我都想到哪儿去了?罗简立即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荒谬不堪,自己啐了自己几口。
“舅舅,您和萧氏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是,以后也不可能和睦相处了。”林昙斯斯文文说道。
“是啊。”罗简黯然。
他一直拿萧氏当母亲看待,这时蓦然发觉看到萧氏的真面目,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
林昙咪起眼睛,“我会设法让您一改往日形象,受人敬爱,被朝廷器重,直至日后委以重任,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舅舅,晋江侯府的事务您还是要自己留心的。您也知道,只等林家的宅子修整好了,我们便要举家搬迁,不便再留下。往后您还是要靠自己的。”
罗简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阿昙,舅舅知道了。”
林昙自怀中取出一张信笺递了过去,“舅舅,您看仔细了。”罗简接过来一字一字看过去,愈看愈是吃惊,“竟会这样么?”林昙淡淡一笑,“她一朝失手,可以弥补的手段不多,而且她似乎很钟爱外孙女,在沈明婳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所以,她会全心全意支持康王的,若有机会诋毁削弱怀远王,定会不遗余力。”
“明明是件家事,弄的这么复杂。”罗简小声嘟囔着,把信笺收了起来。
林昙提醒,“舅舅,便是你和罗箴相争也有可能是生死相搏,更何况怀远王和康王那样的皇室兄弟呢?”罗简愁眉苦脸,“唉,舅舅想到你要嫁到皇家,以后争这个争那个的,便替你发愁。阿昙,你若是嫁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人家多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你帮我,我帮你,安乐度日。”林昙不由的笑了,“百姓人家难道便不争不抢了?晋江侯府有这一个侯爷爵位,萧氏和罗箴便盯上你了,千方百计要谋这世子之位,要让这座侯爷将来落在他们手里。这只是一座侯府,若是整个天下呢?谁不想争,谁不想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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