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只会认为朕有孝心。”楚轩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些话来。
“找到凶手了吗?”楚轩寒声问。
慕睿摇摇头,“我们的人全力在寻找阿辞,根本脱不开身去调查凶手,而且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根本留不下活口,也没有任何线索。”
“辞辞……”楚轩站立不稳,“辞辞还没有找到吗?”
慕睿看着几乎要晕倒的小皇帝,心里也很难受,“我们会找到他的。”
“慕少爷,我们又在淮河下游发现了几具尸体。”就在气氛异常沉重的时候,前一批出去搜寻的手下回来了。
“皇上……”慕睿看了看楚轩,他不知道小皇帝能不能接受,但是这样的事他已经经历过好几回,总得要亲自过去看看的。
“朕,朕也要去。”楚轩说完这句话,几乎是下一秒就跌坐在了地上,“朕必须去。”
慕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慕少爷,就在前面了。”手下将他们带到了江边一处浅滩。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捞到了不下百具尸体。从淮河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基本都会在这里被发现。
慕睿看着远处被白布遮掩的尸体,又看看仿佛失了魂的小皇帝,转头对手下道,“我们过去。”
慕睿刚一抬步,楚轩已经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不会是辞辞的,不会,不会……”楚轩一边念叨着,一边绝望的掀开了遮盖尸体的布。
“不是辞辞。”楚轩看着那具被水泡得肿胀不堪,面目全非的尸体,脚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慕睿跟着狠狠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剩下的尸体,心又提了起来。
楚轩喘息了很久,又颤抖着手去掀开其余的白布。
“辞辞不在这里……”
慕睿摇摇晃晃走到了楚轩身边,却蓦然发现,小皇帝居然已经满脸的泪痕。
“阿辞会没事的。”慕睿反复告诉自己。
楚轩突然站起身来,狠狠擦了一把脸,沉声道,“下游都找过了?”
“没错。”慕睿见小皇帝面无表qíng,仿佛刚刚哭泣的人不是他,心里一突。
“全部?”
“再往下去,可就是入海了……”慕睿话没有说完,他们都对答案心知肚明。一旦入了海,别说人了,怕是尸首都找不回来。不管是慕睿还是楚轩,他们都拼了命的告诉自己,结对,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qíng。
“朕会安排更多的亲信过来,你帮朕挡着,别让那些人知道朕不在驿馆。”楚轩说完,根本不让慕睿有反驳的机会,“让辞辞的人都暂时听朕的调遣,朕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
慕睿根本反对不了,只能苦笑。
可惜,就算楚轩已经是皇帝,他还是掌握不了命运。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楚轩从一开始的冷静,到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整个人都疯魔了。
没有尸首,也没有听说谁从江中救起了人,慕睿都要绝望了。
他不得不相信,楚辞是真的没了,再怎么自欺欺人,楚辞生还的可能xing也太小了。
慕睿的手下,和楚轩新带来的人,都开始吃不消了,甚至开始有了损耗。有人体力不支,不小心跌进水里淹死了。
慕睿终于下令,大部队撤回来,休整过后,再扩大陆地上的搜索的地盘,将重点放在楚辞被人救起这个可能xing,不愿意再靠近水了。
这一日,慕睿带着楚轩,乘着已经修好的船,来到了楚辞最初消失的地方。
水面上空dàngdàng的,除了他们自己的船,别的船一艘也没有了。
看不见当初热热闹闹的场面,今年的花魁大赛也无疾而终。江南总督早就已经戒严了这一片水域,立下了重誓要将太上皇遇刺这件事查个清楚。可惜到现在一丝进展也无。
楚轩看着茫茫水面,眸子里全是迷茫。
他突然不知道,老天爷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难道就为了再一次让他痛失所爱吗?他已经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在给了他机会以后,还要这么残忍的剥夺他的希望?
他已经承受不起了,他受不了,受不了了。
楚轩死死盯着滔滔江水,眸子猩红。
“皇上。”慕睿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凉,只是他只来得及抬起手臂。
“噗通”一声,那个小小的身影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他连一丝衣角也抓不住。
江面上泛起点点涟漪,却马上就消失不见。
“皇上!”慕睿陡然失色。
☆、第六十五章
“大哥哥,今天也教我识字吧。”东娃子颤颤巍巍的抱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面铺了一层沙子。放下木板,他举着一根树枝,期待的看着楚辞。
楚辞朝东娃子招招手,东娃子就笑呵呵的扑到了楚辞身边。
“今天爹带回来了好大一条鱼。”东娃子用树枝在沙子上歪歪扭扭的画了一条线,“一条鱼就是一。”
楚辞温和的看着东娃子,接过他手中的树枝,在东娃子的“一”旁边画了一条小鱼,写了一个“鱼”字。
“这是鱼?”东娃子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楚辞的字和画。
楚辞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东娃子就开心的笑了,“我今天要学五到九了,大哥哥,我把前面的数字都数给你听。”
楚辞又点点头。
“一,二,三……”稚嫩的童音从一间破旧的茅屋里响起。
围着灶台煮鱼汤的乌婶子,看了看那间房门,嘴角微微一翘,剁鱼的手更加卖力了。
她要把楚辞养得胖胖的,以后他才能更好的拉拔她的儿子。
乌婶子心中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她的祖父是渔夫,她的亲爹是渔夫,她的丈夫还是渔夫。她不想她的儿子也走上了这条老路,这条路实在是太苦了。
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够走出去,楚辞就是她的希望。
“读累了吧?来喝点鱼汤。”乌婶子将炖得奶白的鱼汤端进了屋内,笑呵呵的看着楚辞和东娃子。
自从楚辞开始教东娃子识字以后,乌婶子就看楚辞更加顺眼了。哪怕楚辞依旧半死不活,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着,她还是甘之如霖,甚至还更加卖力,生怕楚辞那虚弱的小身板儿熬不过去咽了气儿。
“阿娘。”东娃子抬头看了乌婶子一眼,又继续埋头和手指较劲儿。
楚辞却笑嘻嘻的看着乌婶子,有模有样给乌婶子拱手。
这后生不但不惹人嫌,还招人喜欢。乌婶子将鱼汤搁在了炕桌上,“汤冷了就不好喝了,再搁一会儿,要记得喝。”说完她就转身出去了,并且小心翼翼的掩盖上了门。
乌婶子脚步轻快的走向厨房,她还得替她男人准备gān粮。
“孩他娘。”破旧的篱笆突然被推开了,乌大叔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背上还扛着一个东西。
乌婶子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孩他爹,你不是打鱼去了吗?这个时候回来是要gān嘛?”她男人不去打鱼,他们哪里来的钱买粮买药?
“嘘,孩他娘,先不说这个。”乌大叔立刻就关上了自家破旧的篱笆,还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
“这是咋了?”乌婶子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也跟着紧张起来。
“咱到后边柴火垛那边说话。”乌大叔扛着东西,赶紧往后面走。
“这是!”乌婶子看见乌大叔抗回来的东西,脸一下子就黑了。
自己男人当宝贝一样扛回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具小孩的尸体!
“你咋把这玩意儿带回来了!”乌婶子气得想一巴掌给乌大叔招呼过去,“你也不嫌晦气?”
乌大叔憨厚一笑,“他娘,你看这小孩的衣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我把他捞起来了,摸了他身上的东西,也好给他埋了,让他入土为安。”
小渔村经常能够捞到死人,所以也并不是太过忌讳,他们将死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将尸体入土为安,也算是公平jiāo易了。
“那你也不用把这东西带回来啊!”
“我不是看这小孩身上的东西挺值钱吗?偷偷扛回来了,不叫别人知道。”乌大叔憨厚一笑,说着这个,却有点不好意思。
乌大婶终于明白自家男人为什么这么做了,大方的点点头,“算你识相。”
当初明明是她家男人将楚辞从水里打起来的,楚辞身上的好东西却被一抢而空,他们最后只捞到了一件衣裳。
虽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但是谁没个私心?谁肯那么大方?所以乌婶子提着自家男人的耳朵念了一遍又一遍,她没指望乌大叔从此以后就变聪明了,但是起码让他能把他们自个儿的小家放在第一位。
可不,她男人总算是机灵一回了。
“你看了没有?”乌婶子问的是尸体上的值钱物。
“还没有。”乌大叔摇摇头。
两口子就一起凑到被他们放在柴禾垛上的尸体。
“他爹,我咋瞧见这尸体还在喘气儿呢?”
“诈尸了?”
“诈个屁的尸啊!”乌婶子狠很给了她男人一个巴掌,“人还活着啊!赶紧去请老huáng头过来。”
“唉唉。”乌大叔慌忙往外跑,跑了两步他又折回来,一把将小孩抱了起来,往屋子里冲。
楚辞听得外面的响动,好奇的看了看门的方向。
东娃子坐不住了,看见楚辞朝他点点头,就飞快的朝外面跑了去。
“大哥哥,我家又捡到小母jī啦!”东娃子很快又兴奋的跑了回来,直接仰着小脸跟楚辞炫耀。
楚辞差点没从土炕上摔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好笑,就直接变成了惊悚。
乌大叔和乌婶子已经抱着一个人形物体进来了。
楚辞正好奇的想要看看东娃子嘴里的小母jī是什么样,结果等看清楚了小母jī的脸,却眼前一黑,险些闭过气去。
这新来的小母jī居然是楚轩那个小白眼儿láng!
这不可能!楚辞几乎是立刻就这样认为。
那小白眼láng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好端端的待在京城,享受着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快乐吗?现在又怎么以这样的qíng况,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楚辞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睁睁的看着乌婶子合力将人放在了炕上,向楚辞微微一笑以后,就急急的指挥乌大叔去请老huáng头。
而她亲自动手,开始扒人身上的湿衣裳。
“咣当。”一枚玉佩从那人脖子上滚落出来,楚辞眼睛闭了闭,又很快睁开了。
他不能再说服自己那人不是小白眼láng了,那枚刻着“楚”字的玉佩,再怎么样,已经清清楚楚的说明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一只小手朝楚辞摇了摇。
楚辞勉qiáng扯出了一个笑容,朝楚轩那边比划了一下。
“什么,他是你弟弟?”乌婶子听完东娃子好不容易从楚辞嘴里翻译出来的话,直接惊呆了。
楚辞脸色不大好看的点了点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乌婶子一家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没想到,随便一网,先网到了楚辞,然后又网到了楚辞的弟弟,这可真是有缘极了。
楚辞没有看楚轩,他的心qíng极为复杂,所以直到老huáng头急吼吼被乌大叔拉进房子里的时候,楚辞还是在发呆。
“慢点慢点慢点。”老huáng头这一路上被折磨得够呛,一把老骨头差点散了架。
他看乌大叔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差点以为自己治死了人,要被打击报复了,这一路上简直差点就要老泪纵横。
可惜,当老huáng头被推到一个死活不明的小孩面前,这才明白,原来人家还真的不是来找他拼命的,人家这是还是找他来救命嘞。
“急急急,急什么急?”看见自己的饭碗稳妥得很,老huáng头脸色一变,马上就翘起了胡子。
他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楚轩,“这小子命硬得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说完老huáng头一屁股坐在了炕上,哼哧哼哧的开始喘气儿。他都快要累死了好吗?
乌大婶狠狠拧了一把自家男人的腰间软ròu,乌大叔疼得脸色都变了。
老huáng头歇息了很久,总算是恢复了战斗力。
这回他就先把楚辞瞧了一遍,得意洋洋的很,“你小子,快要死了都被老夫救活了,老夫这是越来越能耐了。”
楚辞拱拱手,看见老huáng头那样子,差点笑出来。
“至于你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的问题,你放心,老夫肯定有办法。”老huáng头得意完了,还不忘记夸下海口。
楚辞笑眯眯的点点头,他拭目以待。
“老huáng头,赶紧给那娃娃看看啊!”乌大叔急得直搓手。
“知道了。”老huáng头咳嗽一声,有些心虚。
“老夫说你们到底是咋整的,怎么三天两头都在往屋子里面捡人啊?这没完没了了都。”
老huáng头喋喋不休的抱怨,还是给楚轩检查起来。
他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只是三分的真本事,七分的chuī牛。能把楚辞给治活了,他是运气好,而且楚辞本身就调养得好。
这回,碰到楚轩了,老huáng头就心虚了,这娃娃的脉怎么这么奇怪呢?
“你们还是有心里准备吧。”老huáng头一脸严肃,“等会儿给你们开点药,熬给他吃。”
“小母jī要喝jī汤吗?”东娃子睁着大眼睛问道,“大哥哥都喝了jī汤,小母jī要喝吗?”
“这,这。”老huáng头被这个问题问傻了眼,这小母jī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