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玦见他似乎还有话说,挑眉问道:“展少将军还有何事么?”
连称呼都变了回去。展宴初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憋闷难忍,只好叹了口气。
“无事了,臣,告退。”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展宴初醉醺醺地放下酒杯。
“怎么?后悔了?”孟奕羽悠悠地替展宴初添着酒。
展宴初举起酒杯,一口闷了酒,苦笑道:“太累了!”
孟奕羽有些诧异。“累?怎么累了?讨个人欢心而已!”
“心累!”展宴初夺过孟奕羽手里的酒壶,直接往嘴里灌,然后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么?我,从未想过得到他……哪怕是,哪怕是能守着他,就够了!可是呢,好像连这样都是一种奢望了。呵呵……”
“得到谁啊?”孟奕羽想套他话。
展宴初一手摇晃着举起酒壶,一手搭着孟奕羽肩膀问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皱下眉,你提心吊胆,他勾下唇,你心花怒放,他的一颦一笑,决定了你所有的喜怒哀乐!”展宴初长长叹了口气,放下酒壶:“现下,那个人……好像不理我了!你说,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
“没看出你还是个qíng种啊!”孟奕羽笑笑,懒洋洋的摸了摸下巴。“本将军反正没遇到过。”他思虑了下又道:“不过,有那么个人,他越是发火,我越是高兴,他不发火了,我还想逗着他发火!唉,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欠nüè……”他没听到回答,歪了下头看着烂醉如泥的展宴初,无奈的推了推他。“嘿,醒醒啊你小子……”
展宴初一头栽到桌上,没醒。
孟奕羽拿起展宴初没喝完的酒壶。“这么多酒都白灌了!可惜喽……”他举起酒壶自己倒了点到酒杯里,悠悠地喝着。
“陛下……陛下……”展宴初突然嘤咛道。
孟奕羽猛地喷出了酒,他擦着嘴,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房间的门窗都关紧了,这才抵着门叹了口气,神qíng凝重下来,抱着胳膊摇头道:“展宴初啊展宴初,你,你这么个老实人,是怎么生出那么大逆不道的念头的?”
令玦坐在龙塌上缓缓地旋转着手中的药瓶,脑海里时而浮现出展宴初在那暗道的烛光中为他上药时的模样,时而又浮现出展宴初为窦如嫣深qíng伴奏的那一幕,心中一阵涩然。
令玦攥紧那药瓶,他在不高兴什么呢,展宴初已经表明了自己不会背叛他,讨好窦昆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他还在不满足什么!
“陛下!”蒲怀言走了进来。
令玦有些心虚,顺手将药瓶塞到了锦被下,冷道:“公公有什么事么?”
蒲怀言欠身道:“陛下,该诊脉了。”
令玦僵了下。
令玦坐在龙塌上,由专门的御医为他诊脉。
蒲怀言和令玦虽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俱是万分忐忑,这一次,该有结果了吧……
那御医却叹了口气,站起身。
蒲怀言见状,忍不住问道。“结果如何。”
那御医摇摇头。“陛下的脉象并无异常。”
令玦收回手,眸光微暗。还是没有结果么?
也许,他跟那个人,注定有缘无分,留不下一丝羁绊。
那御医犹豫了下,对令玦道。“陛下,恕臣冒昧问句,陛下如今只和展少将军行过房事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令玦顿时羞恼的面色泛红,但还是耐着xing子凝眉回道。“的确是只和他有过。”
那御医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陛下,或许可以换一个人。”
“什么?”令玦心里一时混乱不已,qiáng作镇定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朕换人?”
“既然一直都没有结果,臣以为展少将军或许不是陛下最佳的人选。”
令玦有些没好气的辩解道。“上次蒲公公不是派人检查过展宴初,说他没问题么?”
“可展少将军毕竟初经人事,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恐怕多少会有影响。”
令玦烦躁的斥道。“一次两次能说明什么?”
蒲怀言见令玦这么激动,也一时有些诧异。
那御医毕竟是杀手阁培养出来的,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僵了下,有些好奇的问道。“陛下不愿换人么?”
令玦这才意识道自己过激了,愣在原地。他,不愿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换人?
如果注定要雌伏于另一个人的身下,为什么那个人只能是展宴初?
他原本以为,他之所以想留住展宴初,仅仅是因为贪恋展宴初给他的温暖。这种感qíng和他对蒲公公的是一样的。可是,似乎并不仅仅是这样。
那一夜忍不住握住展宴初的手,他是真的怕展宴初误会,可展宴初回了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他自己反而又有了种答案不对的感觉。好像,他最不愿展宴初以为的,才是他原本就有的心思。
似乎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对于展宴初的感qíng是不合常理,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令玦闭上眼睛,不愿再深想。
“朕懒得换罢了!”
第24章
金色的纱幔飘动着,掩住chuáng上的旖旎,男人的喘息声jiāo杂在一起。
令玦剑眉微蹙,痛苦的闭着眼睛,紧紧攥着chuáng单,承受着身上的男人的贪婪索取。又在做那种事么?是和另一个毫不相gān的男人。不,不,不要……朕不要!
他的手抓破了chuáng单。
“陛下……”那个男人突然停下,轻声唤他。
那声音里带着熟悉的温柔。
令玦禁不住颤动着睫毛,惶恐的睁开酸涩的双眼,看着身上的人。
眉目俊朗,眼眸含笑。
“展宴初……”令玦惊诧的看着他,忍不住喃喃唤道。
是他么?依然是他么?
“是臣。”展宴初仿佛知道他内心的疑问,认真的回道。
令玦眸光微动。
展宴初温柔的俯下身亲吻了下他的唇,痴迷地盯着他道。“陛下,放松点,把您完全的jiāo给臣吧!”
那双眼睛太过温柔,足以使任何与他对视的人沦陷。令玦顺从的闭上眼,与他唇舌jiāo缠,紧攥着chuáng单的手终于在那温柔的攻势中缓缓松开,颤抖着攀上展宴初结实宽阔的后背。
……
令玦睁开眼,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漆黑。
身下的反应是那样清晰。
梦到展宴初了,而且还是那种梦,居然心里还会有种美好之感。
他猛然坐起身,在黑暗中不可思议的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捂住眼睛自嘲一般的抖动着肩膀哽笑了几声,几乎笑出眼泪,良久才收了笑,叹息着喃喃自语道。“令玦,你是……疯了么?”
他烦躁而郁闷的一把掀开被子,冷冷喊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即赶了进来:“陛下有何事吩咐?”
“朕要沐浴。”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不能理解令玦深更半夜为何突然要沐浴。顿了下,才齐声回道。“是。”
令玦脚踝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但仍然高高肿起,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痛,他却执意不再让人搀扶,有些吃力的走到浴池旁,一个跟随蒲公公许久的小太监见状,拦住他道。“陛下,夜里水凉,还是稍等片刻吧。奴才们已经在准备热水了。”
令玦不耐烦的挥手道。“不必,就这么洗,你们都下去吧!”
“这……”那个太监有些为难,但也不敢忤逆令玦,只好道了句“是”,退了下去。
令玦深吸了口气,缓缓坐进浴池里,冷水没过了身子,他还觉得不够,索xing将头也埋进水里。
整个人都没在冷水中,身上令人羞耻的燥热感终于逐渐冷却,脑子里不再那么混乱,取而代之的是理智。
他喜欢用这种自nüè的方式提醒自己。冰冷的,无助的,压抑到令人窒息的,这才是他应该适应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他早习惯了,一旦这种习惯被打破,他的一切都会失去掌控。他厌恶那种茫然与无力的感觉。
直到到了极限时,他才从水里探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墨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大量的冷水从他jīng致无比的脸上流下,在他削尖的下巴处形成水柱,直注到水池中。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时,眼里恢复了一贯的冷冽。
被冻的青紫的唇微微开合,一字一顿。
“适可而止吧。”
蒲怀言站在令玦的身后,自从令玖跳下悬崖后,他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令玦用这样自nüè的方式bī迫自己冷静下来。记忆里,那个孩子每次从东宫回来的时候,都会将自己浸在冷水中,狠狠地搓洗。
令玦如墨的发梢不断的滴着冰冷的水珠,脸色苍白,眼神冷漠。“蒲公公……”
蒲怀言连忙道。“陛下有何吩咐么?”
令玦茫然地盯着前方,展宴初的那句“龙恩”还在回dàng着,那首《为伊痴》还在不断的冲击着令玦的内心。
他是个男人,他要娶妻了,他爱的是那个女人,他为臣,朕为君,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
趁还没陷进去,快点抽身也好。
令玦深吸了口气。“选定展宴初,不过只是因为他恰巧知道了朕的秘密,李御医若是觉得该换,那……便换吧。”
“陛下,您……”蒲怀言见令玦这么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还是叹了口气。“是。”
令玦闭上眼睛。“朕……脚伤未愈,蒲公公晚些再做安排。”
蒲怀言只好回道。“这个是自然。”
令玦不再在批阅奏折时停笔发呆,不再在上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某个固定的位置,不再在夜深人静时突然怀念某一个怀抱。
他似乎终于如他所愿回到了从前,宛如那一夜冰冷的池水一般索然无味的,死气沉沉的从前。
和展宴初之间的一切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或许,他和展宴初会一直这样,除了君臣,再无更深的jiāo集。
长福坐在石凳上,垂头丧气地摇着蒲扇扇着那药炉,双目无神的瞧了眼眼前腾起袅袅的烟雾。“少爷,你说那郎中是不是个庸医?老爷这病,怎么总也好不了了呢?”
展宴初拈起根药糙,细细打量着,叹了口气,将药糙放回纸包内:“久积成疾,怨不得那郎中。”
长福哭丧着脸抿了下嘴,终是没忍住,道:“少爷,您也别怪小的说话不好听,老爷这次病的那么重,小的真怕……真怕……”
长福没说下去,用胖乎乎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脸上立即留下两道乌黑的烟痕。
展宴初眸光微黯,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长福脑袋,蹲到他身旁安抚道:“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你放心吧,爹多少次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展宴初将纸包递给长福,深吸了口气,苦笑道:“其实,咱们这些动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哪里还会在乎什么生死。唯一怕的,是这个世上还有牵挂,还有遗憾吧!”
“老爷的牵挂……”长福打开壶盖,将药倒进药壶里,想了想,看着展宴初道。“小的知道了。老爷总念叨着少爷的婚事呢!前些日子,少爷的心上人找人来府上送信,老爷还说,那姑娘这么有心,若是不介意做个侧室,进了展家的门,绝不亏待了她……”
心上人?展宴初想了下,才想起长福说的怕是那日令玦派黑衣人送信的事,自言自语道:“爹,怕是误会了吧……”
长福没注意他说什么,只回道:“少爷,您什么时候让老爷看看您那心上人吧!不然,画像也行啊?虽然小的知道这不符合礼仪,可,老爷看了,心里头也安心点啊!”
展宴初心里一阵抽痛,呵,如果爹知道,他爱上的是怎样的人,他会不会……展宴初拧眉闭上眼睛,不敢想象。
“长福,别和爹乱说了,那日……不过是个朋友送的信罢了!”
大殿之上,令玦高居龙座。英俊非凡的脸上微露疲态,又被玉旒掩住,只留神秘与威严。
“此次漠北举兵犯境,众卿以为,应当派谁去更为妥当?”
陆锋和孟奕羽同时出列,单膝着地跪到地上,拱手道:“陛下,臣愿前往,戴罪立功。”
令玦微微颔首,正要下旨。
展宴初沉默片刻,也站了出来,跪到地上:“陛下,臣愿往!”
孟奕羽惊讶地看了展宴初一眼,连忙又拱手对令玦道:“陛下,臣以为,漠北此次派来的不过是些庸常之辈,不足为惧,展少将军现下还有婚约在身,心有牵挂,贸然出征,恐怕不妥!”
令玦僵了下,眯fèng起眼睛,冷道。“展少将军既然报国心切,朕便成全他。此次漠北一战,就由你三人一同前往吧!”
“陛下,这……”孟奕羽有些为难,还想开口为展宴初说话。
令玦却扬起下颚,不再看他,只冷道:“今日之事,就到这里吧!退朝!”
“展宴初啊展宴初!你,你怎么想的啊!”孟奕羽一退了朝就恨铁不成钢地把展宴初拽到角落里。“漠北派来的那厮听闻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有我和陆锋差不多就够了,你瞎掺和什么劲儿啊!”
展宴初苦笑了下。“多一人,总没害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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