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很奇怪,谈衍似乎总能让他平静下来。
“好。”谈衍低头轻吻了一下吴桥的头发,然后将他放开,接头看了一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十一点了,你快睡吧。”
“……嗯。”吴桥也是看了看表,“再……再待一会儿吧?现在是十点五十七,还有三分钟可以聊。”
“……”谈衍笑了,“好。”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吴桥一直不住看表,脸上焦虑显而易见。
他恨不得时间停止。
和谈衍说话的这一个小时,是他这段时间来少有的安宁了。
如果谈衍离开,在黑种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又会重新回来了。
“不然这样,我陪你入睡。”谈衍似乎看出吴桥心中所想,“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也许这样,真能平静地入梦吧?
可是吴桥根本就睡不着。
每隔上几秒钟,他就睁开眼睛找找谈衍,发现对方依然坐在那里,才重新闭上眼。
几秒之后,再来一次。
似乎,不确认谈衍依然在陪他,没有静静地离开他房间,他就会很不安。
几次之后,谈衍终于开口问他:“你这样怎么睡得着?”
“……”吴桥小声地说,“我想确定您还在这。”
“……”谈衍又是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握住了吴桥的两根手指,“这回可以了么?不需要睁开眼,也知道我在了。”
吴桥专心感受着无名指和小指上传来的体温:“嗯。”
这一夜,吴桥第一次没有梦见盛重光。
梦里有chūn天暖和的阳光、飘洒的雨水、隆隆的chūn雷。嫩树发新芽,牡丹花初开。有大雁从南方归巣,天空是蓝蓝的,又高又远,是仿佛很久都没有见过的chūn天。
……
第二天,吴桥醒来,惊讶地发现谈衍趴在他chuáng边睡着了。
而自己,反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指。
谈衍睫毛很长,侧脸线条非常漂亮。
“……”
“你醒了?”谈衍感觉到了动静,从chuáng边直起了身子。
“我……”
“你睡得怎么样?”
“……很好。”吴桥看着谈衍明显非常疲累的脸颊和双眼,斟酌着措辞问,“您……怎么……没回去?”
“嗯?”
“我听人说,您十几天来一个整觉都没有睡过……最夸张时一星期只睡了七小时……您太累了。”
整个人都没有以前那种神采。
“……”谈衍看着吴桥,说,“因为你想要我陪着。”
第37章 久别重逢(下)
听了这话,吴桥有点别扭地瞥开了眼睛。
因为自己……想……要他陪着?
不管是谁,只要要求,他就陪吗,即使已经累到这个程度,即使这么多天都没休息?
“上将,”对着谈衍那个眼神,吴桥实在是有点怕,很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您现在要去达雷尔少将那吗?”
“不想去。”谈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好像特别地兴奋,打算进行一些活动……带我参观基地,还有讲解当前状况之类的吧?不过昨晚他没有说具体安排。”
其实有时连谈衍都有点怕达雷尔。达雷尔是老将,而且为了帝国整整一生戎马倥偬,他该表示敬意,上将的架子并不适合在达雷尔面前摆。
吴桥又问:“那您想怎么办?”
“我先躲躲。”
“……”
“我真的想睡个整觉,不想回去等人敲门。”
“……哦。”
“其他的事明天再说——最早也要下午再说,我是真的要睡觉了,不然肯定会死在这。”
他现在是困到极致,但也不想直接用“困”作为理由缺席活动,所以gān脆装有急事,并且连房间都不回,省得被人看见然后说他不搭理达雷尔。
“您要躲在哪里?”
“你这里啊。”
“……嗯?”吴桥愣愣地说,“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吴桥立刻答应了他,虽然正常来讲,夹在谈衍和达雷尔两人中间会有一点难做。
“那你照常训练去吧。”谈衍说着解开扣子,背对吴桥,就将军装脱了下来。
吴桥从来没有见过谈衍上身只穿衬衣的样子。
接着谈衍又将衬衣最上两颗扣子扯开,松了一松衣领,吴桥立刻看见对方脖子和锁骨处漂亮的线条。
衬衣里面胸口、腹部有起伏的肌ròu,虽然看不清但可以想象得出。
没有外套遮着,两条长腿也比以往更加醒目。
“……”吴桥再次感到有点尴尬,感觉别开视线不再去看。
那边,谈衍却将吴桥放在chuáng上一侧的几本书整理了下。
他整理的时候看了一眼,所有书的标题都是什么《88位将军的成长记录》、《一个优秀士兵的一生》、《我的生活:苦难还是财富》……谈衍想起,吴桥特别爱看名人传记。
“……?”吴桥问,“您收拾它gān吗?”
“我躺这边,平时堆东西的这边。”谈衍随口应了一声,“衣服没换就过来了,不太gān净。”
“没关系的……”吴桥说,“您随便躺。”
“我就睡在边上没事。”
“可是,”吴桥想了一想,“这样睡也不太舒服,不然,我找一套宽松点的衣服给您?”
衣服?谈衍想了一想,说:“……也好。”
“哦。”
吴桥说完这句,就去柜子里翻。
谈衍比他高出不少,自己大概只到对方眼睛位置,普通睡裤谈衍肯定是穿不下,只能找条最宽大的。
翻了半天,吴桥终于扯出一条。
谈衍一看:“………………”
那裤子上面的图案只有一种:密密麻麻、不断重复、大小不等、方向不同的粗黑体字“no.1”。
整条睡裤上到处都写着“no.1”。
当时,吴桥看见这条裤子便觉得很想买——他就喜欢第一。
小的时候曾有一次,帝国评选最有影响力的人。吴桥最崇拜的肖恩上将排名第二,第一的是一位人气极高的女歌手,她的歌曲直到现在还很流行。吴桥当时也投了票,投给肖恩,后来看见结果却气哭了,他觉得第二是那么刺眼,“第二”根本就配不上肖恩。这件事qíng直到现在还是姐姐嘲笑他的重要材料,因为那时候的吴桥实在是太傻了,就连肖恩本人都不会在意那种奇怪的评选。现在的吴桥当然不会再那样,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根深蒂固,他依然觉得第二没什么可庆祝的。
吴桥递过那条裤子:“就穿这个行么?”
谈衍:“………………”
“那……”吴桥看了一看时间,“我出去训练了。”
“好。”谈衍对吴桥说,“中午偷点饭给我带回来。”
“……我知道了。”
上午,达雷尔问了问吴桥,看没看见谈衍将军。
按照达雷尔的说法,谈衍只给他留了一句话,说有个人的事需要处理,然后就直接失踪了。
他找遍了基地,还没看见到人。
吴桥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道:“将军可能的确有他自己想做的事。”
中午午餐过后,吴桥用自己的饭盒装了一些饭菜送回房间。
谈衍正在睡觉。
他在自己走后好像洗了个澡,头发还有一点湿漉漉的,在枕头上晕开了一些水渍。
谈衍睡得挺沉,呼吸均匀平缓,看起来很放松。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吴桥心里算了一下,整个一上午,应该有四个小时吧?
“上将。”吴桥拍了拍他,“饭送来了。”
“……嗯?”谈衍努力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对。”
谈衍突然觉得,如果他能一直赖在这里也很不错。
没有滩头险地,没有千军万马。
不去想如何利用战舰和机甲取胜,不在死守还是撤退二者之间抉择。
每天就是这样很懒散地躺着,等着某个人回到这个房间来。
再也没有全队除他之外全体阵亡之后那些个靠酒jīng去度过的夜晚,也再没有彻夜失眠、听见一点声音就会神经过敏、紧张兮兮的日子了——虽然那都是在他从军的初期发生过的事qíng。
谈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竟然会有了这样的心思。
从这点来说,吴桥比他qiáng,比他要坚定。
“起来吃点东西?”吴桥说道,“我马上要走了。”
“……行。”
吴桥又去帮他打了杯水:“水我也放在chuáng头了。”
“……”
……
晚上,吴桥再回去时,谈衍依然是在睡觉。
吴桥:“……”
今天是鸦九修理结束的日子。吴桥结束训练之后要去检查、试驾,和鸦九告别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鸦九不太高兴,因为这已经是它十天来的第三次进厂了。
第一次,是十天前的例行维护。鸦九每月都要维护一次,每次它都极不乐意,因为维护总是八点进行,而它正在追看的剧八点准备更新。
第二次,是九天前,当时鸦九刚刚做完维护出厂,没有想到外边两架正在等待进厂的机甲突然间就因为“你瞅啥?”“瞅你咋的?”这样的对话打了起来,拳脚相加你来我往,并且还波及到鸦九,把鸦九给砸出了一个坑,那次,它又没有及时看到剧的更新,连续两天被拎进厂,是它怨气最大的一次。
今天,是第三次。
吴桥想不明白那剧有何好看。
吴桥曾经跟着看过几眼,纯qíng得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是部古代剧,讲的是发生在书信时代的故事——一个美丽的女孩儿暗恋一个帅气的同校小伙子,后来他们升入高中,女孩儿只听说小伙子去了某所学校但却不知具体班级,于是写了二十封同样内容的信件,收信人名址分别是:xx中学高一一班xx收,xx中学高一二班xx收,xx中学高一三班xx收……一直到二十班。她本没有抱有什么希望,没想到对方竟然收到了,并且还给她写了一封回信。小姑娘收到信后欣喜若狂,但是之后随即发现一个问题:对方以为她已知道他的具体地址,还是没说他在哪个班级!于是姑娘又是写了二十封同样的信件发往各个班级,这回,她在每封信里都附上了回信用的信封还有邮票。小伙子不知道的是,每封信里回信信封颜色和邮票样式都不相同,小姑娘细心记下了每样信封和邮票被寄往了哪个地址,这样,凭着对方回信用的信封和邮票,她终于知道了对方究竟在哪班级……
鸦九看完之后心里全是粉色泡泡,立刻提笔就给龙渊写了封信。
当时吴桥预感鸦九又会悲剧,不过随即发现它变得聪明了——鸦九寄的信里是张自制贺卡,鸦九在贺卡上画了很多很多种小动物。吴桥瞅了一眼,都是小猫小狗小兔子的,画得不是很像,勉qiáng可以瞅出形状而已,不过每一个都毛茸茸的。吴桥知道,龙渊自己身上一根毛都没有,金属外壳光滑锃亮,导致每次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时都会迈不开步。
信被寄到了军部总部那,也不知道龙渊收到没有。
鸦九日日夜夜盼望回信,可是对方却是杳无音信。
等会儿问一下谈衍吧……吴桥心想。
洗了个澡之后,吴桥再次走到chuáng前看了一看:“……”
刚才水声不小,可是谈衍居然还是没醒……
谈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稍微皱了一皱,但是依然是没有醒来。
吴桥忍不住想,作为一个将军,他怎么会这么没有防备?明明已经睡了……十五个小时了。
吴桥看看饭盒,倒是被洗gān净了。
吴桥并不知道的是,谈衍其实根本没睡上那么久。
他躺在吴桥的被子里,嗅着一些残余的味道,只觉得浑身燥热得很,整个人都及其不对劲,即使身体已经很疲乏,大脑神经却异常兴奋,裹着被翻过来复过去,一直将近中午才睡着。
看谈衍实在是太累了,吴桥也不忍心叫他。
吴桥仔仔细细丈量了一下chuáng,算了半天,最后觉得两个人应该也挤得下。
那么,就不叫他、让他继续睡吧……?
这么想着,吴桥从chuáng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至于被子,就不盖了。
吴桥在黑暗中闭上眼。
一闭上眼,那种不安再次侵袭而来。
不要想好友了,转移下注意力……吴桥告诉自己:想些别的事qíng、想些别的事qíng……
就回忆基地的样子好了……那个是他最最熟悉的了。
脑海中浮现出他熟悉的基地——白惨惨的月光之下,基地地上一个个的土堆就像白色石头做的坟墓一般。
“……!”吴桥睁大眼睛,努力地深呼吸,保持一个节奏,试图静下心来。
吴桥有些绝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状态。
吴桥记得有个理论是说,为了不断进化,人类快乐非常短暂,痛苦却是永存。不管遇到多好的事,即便是奴隶被解放,人们的兴奋也只能持续一天,之后急速变淡,又会因为其他事qíng忧愁,对于同一个笑话,听第一遍捧腹大笑,第二遍便无动无衷。可是,一件不好的事发生,却可以让人终日饱受折磨,持续几年甚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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