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卫子里看不透他内心丰富的变化,不明白前一刻还兴高采烈,为何这时又唉声叹气。
“啊,没什么。”楚翔下意识接了一句,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云舒云卷姐妹已经走开,而他又跟着卫子里来到了后院。
“平广王?”卫子里猜测着问,以为他是担心六王爷来找祁礼吴的麻烦。
“不是的,”楚翔摆摆手,叹口气道,“我就是感怀一下身世。”
这句话倒也不算是撒谎,只不过在卫子里的理解来看,他只是孤苦无依的孤儿,眼睛里立马就多了一份同qíng。
楚翔自然不会去解释穿越这种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的遭遇,怕卫子里多虑,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为什么陶然居只有这几个人?”
先前听云卷小丫头说他是王爷亲自领回陶然居的人,那时便有点奇怪,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陶然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地方一样。
“因为只有五间房。”不过,卫子里给出了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楚翔足足愣了三秒,才勉qiáng开口问:“就这么简单?”
卫子里在他的注视下,也勉qiáng补充了一句:“五间房是王爷的拿的主意。”
这句话虽然不清不楚,楚翔却已经明白了,也就是说,祁礼吴只想留下这几个人。
云舒云卷姐妹是一直就服侍祁礼吴,所以跟着来到了陶然居,一间房;
福婶原先是祁礼吴的奶娘,对王爷一直悉心照顾,两位老人则是受王爷之意住进陶然居;
至于卫子里,楚翔没听他提起过过去,作为王爷的贴身侍卫倒也是十分需要;
再加上祁礼吴的主卧,五间房占了四间,难不成真的如祁礼吴最初所说缺一个磨墨小厮,最后一间房就是特地留给他的?这样一分析,他就不只是走运那么简单,而是行大运了。
楚翔正满脑子想法的时候,卫子里默默又道:“你那间房,原本是要留给未来王妃。”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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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内,祁沛的两个随从也已经不在了,明明只剩自家两兄弟,气氛却诡异的安静。
祁礼吴倒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见祁沛不说话,也不多嘴,伸手提了茶壶给他倒水。
“我来。”祁沛一把摁住他的手,道。
祁礼吴便也随他,微微一笑撤回手。
要命,又是这种笑。
祁沛皱皱眉头,qiáng压下满腹qíng绪给二人续上茶,才开口道:“我这次来,是受皇兄之命,乃有一事相邀。”
“我知道。”不等他细说,祁礼吴已经点头,并且给出了回答,“但我不想去。”
祁沛端着茶杯的手不禁顿住,怔了片刻,便也恍悟:“是三哥告诉你?”
祁礼吴点头道:“先前去永靖城,我见三哥的门生聚在一起商讨学术,各个发言盈庭,那时便知皇兄要办雅集赏,三哥也猜到皇兄会让我前去。”
祁沛道:“三哥是什么想法?”
祁礼吴笑答:“他随我。”
祁沛不满地道:“我们不也随你,皇兄并没有下命令一定要你去。”
祁礼吴歉然一笑,倒未过多解释缘由,只是问道:“这件事六哥差人传个口信不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祁沛盯着他,认真道:“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祁礼吴轻声叹息,摇头道:“皇兄也好,六哥也好,都太在意过去的事qíng了。”
气氛一瞬间又陷入沉寂,隔了半会仍旧是祁沛起头,道:“大概是因为,我们都不确定放你在陶然居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祁礼吴答道:“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不正确,我也不会赖在几位哥哥头上。”
“正是因为此……”祁沛想说什么,却是忍了下来,“罢了,反正我是没法说服你。”
祁礼吴笑道:“要能说服,我早该随你回平广了。”
祁沛挑挑眉算是承认,无奈道:“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觉得你很麻烦,总是看上去人畜无害,心底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祁礼吴诧异道:“难道六哥觉得我心底是个歹人?”
祁沛也不禁笑道:“那只是小时候的想法。”
祁礼吴单手支着下巴,唇角微掀:“我小时候到挺喜欢六哥。”
祁沛似没料到他会坦率的说上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住了,心底有一股子冲动几yù破笼而出。
诚如适才所说,他和其他几个兄弟都是因为执着于过去的事qíng,才会有现在的举动,竭尽全力的爱护这个最小的弟弟,甚至满足他不可理喻的要求。
但大概还是不一样的。
自己真的是把祁礼吴当做弟弟而已吗?
祁沛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之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意识到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弟弟温和的笑容。
可也只是弟弟。
祁沛不是傻子,他从未忘记最关键的一点,原以为凭祁礼吴的脑袋,很轻易就能看破他的心思,但从刚刚那句话来看,祁礼吴其实根本不知道。
还是说,祁礼吴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祁沛只觉得喉咙发gān,这个念头毫无预兆的蹦了出来,怎么也阻挡不了。他想伸手拿起茶杯,却下意识一把抓住了祁礼吴的手,到嘴边的话再也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那么现在呢,现在还会喜欢吗?”
☆、似是故人
祁礼吴对着祁沛突然彰显的霸气完全不知如何应付,正在发愣,忽然就听门口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顺声看去,楚翔惊慌失措站在门边,脚旁是一堆打碎的糕点碟子,一脸惶恐的解释:
“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
祁礼吴顿时有些头疼。饶他再聪明,也想不到随口一句话竟会让祁沛陷入无端的猜想,进而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更要命的是,还被楚翔撞个正着。
以祁沛急躁的xing格,多半会拍案而起。
“混账!谁让你进、唔……来……唔唔……”
抢在祁沛发难之前,祁礼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笑眯眯地对着楚翔说道:“不碍事。”
楚翔现在的心qíng无异于心头狂奔过一万头糙泥马,直愣愣的点点头,然后继续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盯着六王爷那张硬生生被捂出几道红指印的俊脸。
“礼吴,你gān什么!”祁沛霍地站起身,又气又窘。
“并不是楚翔的错,六哥没必要对他置气。”祁礼吴一脸平静。
“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还叫没错?”祁沛用力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看向楚翔。
“六哥说笑,这是陶然居,可不是平广王府。”祁礼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只这句话却让祁沛没来由的一惊。
是了,陶然居,在这里哪会有规矩可言,这些人在祁沛看来只是下人,但在祁礼吴眼里,恐怕和他们几个兄弟全无轻重之分。
“我失态了。”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平广王,瞬息之间就已经想明白。他并不在意被人获悉真实心意,藏着掖着也不过是怕祁礼吴难堪,而眼下气恼,却是因为楚翔乱入打断,让原本接下去想说的话,想听到的回答,无法再继续。
祁礼吴点头表示明白,起身走向楚翔,宽慰道:“说了不碍事还傻站着做什么?”
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的楚翔很艰难地缓过神,回道:“你没说让我走……”
祁礼吴扑哧一笑,道:“那现在可以走了,去喊云舒过来帮忙收拾gān净,小心些,别划伤了脚。”
楚翔忙不迭点头应下:“哦哦,这就去。”
“等等,顺道知会福婶一声,可以准备晚饭了。”
祁礼吴正说着,祁沛也已经走过来,接话道:“不必麻烦,我这就要回平广。”
“这么急?”祁礼吴惊讶。
“刚说过那样的话,就算是我也会不自在,”祁沛笑笑,脸上波澜不惊,“再说了,你这里也没我住的地方吧。”
祁礼吴还真点了头,无辜道:“那我只好送送你。”
祁沛哈哈一笑,摇摇手道:“算了吧,当我好心,养养你的懒筋骨。”
说罢,祁沛便大步迈出门,领着两个随从头也不回酷帅狂霸拽的走了。
祁礼吴屈起手指,轻轻敲敲眼前人木讷的脑袋,笑道:“走远啦,还在看什么?”
楚翔机械般转过头,严肃问道:“六王爷走了,就是说我不会死?”
祁礼吴也严肃的回答:“会,是人,终有一死,不过和六哥应该没什么关系。”
楚翔白他一眼,随即又嘿嘿笑起来,王爷这个回答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着实成功消除了他心底的疑虑。
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仅仅靠电视剧那些不靠谱的片段还是不够啊,楚翔在这一刻下定决心,要入乡随俗,学好法律法规,不能因为陶然居太随意就在其他地方胡乱丢掉小命。
祁礼吴见他放松下来,才问:“真的被吓到了”
楚翔蹲下身捡起托盘,苦着脸叹气:“你看六王爷那个样子,恨不得吃了我。”他只是去厨房晃dàng的时候被云卷抓住帮忙送糕点,哪知会听到这样的秘辛。
想到秘辛二字,楚翔不由又把视线投向祁礼吴,脑子里立马涌现出四个大字:兄弟禁断。
说实话,自家王爷第一眼看着很普通,但着实耐看,人又温柔聪明,会惹人喜欢一点也不奇怪,楚翔没料到的是,六王爷明明看上去和祁礼吴毫不对盘,居然还藏着一颗炙热的心。
祁礼吴笑道:“他只是羞恼,并无恶意。不过今日之事,当做没听到吧。”
楚翔瞪大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不寻常的东西,可惜却什么也没有,被自己哥哥告白还能淡定如常,除非他是一早就已知晓。
楚翔犹豫再三,忍不住还是小声问道:“那王爷,喜欢平广王吗?”
祁沛答道:“作为兄弟自是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兄弟之外的关系不可能?楚翔点点头,呼口气:“明白!这样我就放心了。”
祁沛笑着重复:“放心?放心什么?”
楚翔一愣,对着他的笑脸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说出来这两个字,最终憋不住满脑子胡乱的想法,扔下一句“我喊人来收拾”,便顶着托盘跑走了。
一直到吃晚饭,楚翔还处于神游的状态,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qíng,才说出放心这样莫名其妙的话,王爷喜欢谁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才对啊!
楚翔怎么想不通,一天发生的事qíng实在太多,根本消化不能。
以至于云卷喊了好几声,才恍恍惚惚的反应过来:“怎么了?”
“该问你怎么才是吧?大家都吃好了,你还一动未动,想什么这么出神呢?”云卷就坐他身旁,伸出手在他眼前使劲晃。
“我?我没事啊……”楚翔反应过来,一连扒了好几口饭以证清白。
“不急,慢慢吃。”祁礼吴也望过来,目光里带着些许戏谑,楚翔更急了,一口饭呛了正着,涨的满脸通红。
“哎,都让你不要急,快喝口水。”云卷一手替他拍背,一手接过姐姐倒的水,递到楚翔嘴边。
楚翔灌下一大口水,又自己捋捋胸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气,见众人都关心的望着他,不由解释道:“我真的没事……只是你们盯着我,怪不自在。”
祁礼吴会意一笑:“也是,云卷让他好好吃饭吧,我们聊我们的就好。”
云卷点点头,很快便起了新话题,问道:“六王爷这次来是说雅集赏的事吗?王爷答应去?”
祁礼吴摇头道:“不去了,离京路遥,折返一趟恐怕就要好几个月,太麻烦。”
云卷显然是已经猜到这答案,不过眼里还是有几丝失望,她本xingqíng活泼,最爱的便是凑这些热闹事qíng。
云舒看出妹妹心思,宽慰道:“这雅集赏多是吟咏诗文、议论学问,为大祁挑选各式人才,你我不懂这些,去了恐怕也白去。”
云卷叹口气,闷闷道:“可是十年才办一次,而且我听说这次会有很多能人异士……”
祁礼吴此时经不住心软半分,刚要开口,就听云卷又道:“不过还是算了,王爷不去我就不去。”
祁礼吴这下更是歉疚,云舒云卷打从到了陶然居就再没有出过远门,难得碰上雅集赏,却因他一人之意放弃念想,实属不易。
福婶笑着出来打圆场道:“都听说了什么能人,能让我们云卷心心念念?”
云卷抱着去不了聊聊也开心的态度,开心的解释起来:“很多呀,有能夜观星象的,有能窥破天机的,有jīng于相面的,啊!我还听说有一个是洛王门下的年轻人,擅长诸多奇异方术,敢用刀破开人的头颅,以此治病救人呢!”
屋内众人听见,都纷纷变了脸色,似乎对这种医术闻所未闻,但最惊讶的,要数楚翔,哐当一声放下碗筷,急冲冲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人还有什么别的异能?”
云卷被他吓了一跳,也还是依言回答道:“我也是听今天六王爷的随从哥哥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他们说,这人懂得东西很多,自己将鸟shòu糙木注释成文,编为书册,还把天上的星星命了名字,这样的人一定能做大官吧!”
楚翔刚有些清明的脑子又开始一团乱了,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但这个医学落后连他爹都救不活的年代,竟然有人用开刀来做手术,难道说和他一样,也是从另一个时空掉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