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声远_云片糕【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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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是去受气的?”
乔重钰闻言,忍不住扬眉一笑:“景师兄,可别小瞧我这个庄主啊。”
既然是庄主执意如此,巩湛明和景越也不好拦他,只帮着准备了贺礼,又安排了四名弟子同他一起前往。乔重钰看着其中两名也随自己上过青城山的人,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尽数咽了回去,只挥挥手:“走吧。”
蜀中唐门以机关暗器冠绝武林,现任的门主唐非却是一副文绉绉的样子,说话也是温声细语,一向不喜与人争端。不过尽管家主中庸,唐门百年来根基犹在,这次唐非大寿,就连远在西北和沿海的几个门派,都遣长老或大弟子送来了贺礼。
于是尽管这次乔重钰提前了半日抵达,前来贺寿的各门各派也早站满了半间大厅。见他现身,诸多闲言碎语便纷纷从yīn暗角落里滋生出来,飞蛾一般四处盘旋,把灰尘似的鳞粉洒得到处都是。
乔重钰只面不改色地一路往前,除了中途和鸣玉派和峨眉的使者打过招呼外,其余人一概不理。偏有没脑子的,在他落座之后凑到一旁,笑嘻嘻问一句:“乔庄主,听闻贵派最近遇上了些麻烦?”
“是么?怎么我竟不知有什么麻烦?”乔重钰似笑非笑地抬眼,将这人面孔记下,“兄台如此关心我山庄中事,不如入我镜一山庄效力?”
赶走了人,眼看时辰还早,他抿口热茶,想回头同人闲聊两句,却见那四名弟子无一不是眉心紧锁,脸黑得像砂锅底,不由得笑叹一声:“行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庄主——”
“把脸色都收起来,你们这样,反倒更让别人看了好戏。”乔重钰说完这句,余光瞥见门外正走来的几人,脸色也是一变。转眼间人已到了门口,领头那人不待唐门弟子相询,便抱拳为礼,朗声说:“万极门弟子柳成达,聂彬,赵昌宁,钱弘英,前来祝寿。”
柳成达和聂彬早年作为镜一山庄弟子,都常在江湖上行走,此时乍然出现,顿时将原本就不甚宁静的人群激得更加嘈杂。乔重钰抿唇放下茶盏,还未起身,柳成达已经大步迎了上来,声音嘹亮,让在场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乔庄主。”
“柳师兄。”乔重钰淡淡一笑,“几月不见,柳师兄神采依旧啊。”
“在下已不是镜一山庄中人,这声师兄,乔庄主还是不必叫了吧。”柳成达先是义正辞严地说道,随后又意味深长地向他投来一瞥,“不过,若是乔庄主也有改投我万极门的念头,在下定当代为引荐。”
“有劳挂怀。”
乔重钰在座位里一欠身,旋即扭头,朗声问身后的弟子:“哎,许翰,你先前养的猫儿,前几日可是跑去了巩师兄那里?”
“……可不是么,”许翰机灵些,连忙接口,“我疏忽了几日,这家伙居然就被大师兄的一条鱼给骗走了,难怪老人家老说猫儿嫌贫爱富。”
“是啊。”乔重钰端起茶盏,又喝一口,清清嗓子,才慢吞吞说,“可猫虽然这样,好歹也知道找户更好的人家落脚,可有的人呢,自以为自己过得不舒坦,走了,竟然找了个更差的地方,还欢天喜地地住下来——你说,是不是傻得连畜生都不如?”
“你——!”
柳成达羞rǔ乔重钰不成,反被他出言讥讽,一张脸都快涨成紫红色。若是从前,乔重钰定要再多说几句,可今日张了张口,却只是笑了声,潦糙拱了下手:“柳师兄,失陪。”
他语毕便回过身,招呼一声同来的弟子,打算去室外消磨一下时间。可就在他侧过身的一刹,竟忽有尖锐风声响起,直朝乔重钰she来!
“叮!”
乔重钰在听见暗器破空声时便迅速转身抬手,不过厅中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只听得一声清脆撞击声,一枚梅花镖已将被懒腰截断的一支袖箭钉在左侧的木柱上。
那支袖箭分明是从聂彬那几人所站的方向she来,箭见淬毒,若非被梅花镖截下,只怕就算乔重钰可以徒手拦住,只要稍被暗器划伤,后果便不堪设想。不过除了那枚梅花镖,乔重钰分明还看见同时也有一颗石子从另一方向打来,只是迟了半步,最终滚落在人群里。他下意识地朝那边张望,却只看见数不尽的陌生脸孔,伴随着一声声略带惊诧的呼喊:“……唐门主!”
乔重钰还yù再找,许翰却连连拽他袖口,示意他回过头来。唐非此时已出现在了大厅入口处,先偏头吩咐弟子取回那枚梅花镖,这才朝厅中众人拱手为礼,和气地笑道:“老头子过个生日,麻烦各位侠士大老远地跑过来,多谢多谢。大家都是我们唐门的客人,也希望今天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有什么不愉快,各让三分,如何?”
“唐门主哪里话!”
既然唐非已经开口,先前那一gān等着看热闹的人便换了面孔,忙不迭拍胸口保证起来。至此,聂彬和柳成达也就无法再同乔重钰纠缠下去,两边暂且都偃旗息鼓,一直到寿宴结束,众人被分别引去客房。
乔重钰前脚才进屋,便有人叩响门扉,竟是先前随着唐非进入大厅的那名弟子:“乔庄主,门主说,若您有空,希望乔庄主可以前往一叙。”
“在下自当前往。”
他先前还有些担忧是旁人设下的圈套,哪知竟真被带到了唐非的书房。cao劳一天,唐非早已面有倦色,不过还是吩咐弟子送来茶点,同时郑重致歉道:“白天的事,是唐门待客不周所致,希望乔庄主不要介怀。”
“岂敢,先前蒙唐门主出手相助,在下已经不胜感激。”
两人寒暄几句,待弟子送上茶点,重新退出书房,唐非这才叹息一声:“镜一山庄同万极门的争端,唐门不便cha手,可我有一族弟也曾于镜一山庄门下习武,和你父亲师出同门,毕竟算是有些渊源,也实在不希望看见镜一山庄就此没落下去。乔庄主年纪轻轻,便得挑起这么大的担子,也是辛苦你了。”
乔重钰此番亲自前来祝寿,其实也为得可以趁机打探一下唐易知的下落,没料到自己尚未开口,唐非竟先提及了,赶忙说:“我曾多次听父亲与喻师伯提起唐师叔,说他武功文才无一不jīng,只可惜……我也派人去搜寻过他,然而并未得知唐师叔的下落。”
“哦?”唐非执起茶盏的手一顿,语气里竟有几分惊诧,“你找过他?”
“正是。”乔重钰被对方话语里隐含的意思惊住,“难道门主您……”
唐非深深望一眼乔重钰,又将茶盏放回,片刻后才低声说:“不错。易知当年改投镜一山庄后,其实同唐家便没了联络,只是后来他常代表镜一山庄在江湖中行走,若是同我遇见,也会多谈几句。听闻他受伤,我也曾派人送去伤药,只可惜……”
“那之后他离开镜一山庄,一度音讯全无,不过两年之后我忽然收到他的来信,说独子夭亡,妻子也因悲伤过度而逝世,他却没有足够的银钱将他们安葬……哎,说起来,他那孩儿只比你晚了六个时辰出生。”
“怎会如此……”乔重钰思及那夜喻东杰所说种种,只觉得心中愈发五味杂陈,“那您如今和唐师叔还尚有联络?”
“不错。我同易知偶有书信往来,他如今并无他求,只想于乡间终老罢了。不过他上次寄来书信,还是初chūn时节,眼下若你想求助于他,我也可以代为询问。毕竟算起来,他还是你的姨丈。”
“多谢唐门主!”
如此柳暗花明,简直让乔重钰惊喜不已,他再三道谢后,虽然觉得不应继续叨扰,可还是忍不住再度问道:“其实在下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唐门主可曾听说过尘梦堂?”
“略有耳闻。”唐非说完,不禁莞尔,“怎么,乔庄主难不成想借尘梦堂的力?老夫可不知如何联络他们。”
“不,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其实乔重钰自己也明白贸然向旁人询问有些不妥,可一日不能揭开最后的那层薄纱,他心中始终放不下。更何况,今日在大厅中,那颗不知是何人投出的石子……
唐非自然不会追问到底,见乔重钰搪塞,也就点点头:“尘梦堂据说每代主事者不过三五人而已,虽然手法诡谲,但是行事低调,少有人知。甚至有记载说,只有尘梦堂寻找雇主,绝无人可以找到他们——谁?!”
唐非说到最后一句,陡然怒喝一声,指尖冷光闪烁,已夹住了一枚铜钱镖。却听见门外扑通一声,有个慌乱的声音传进来:“门主恕罪!是夫人说门主累了一天,遣小的来看看门主睡下没,不用惊动您……”
虚惊一场,两人都松了口气。乔重钰叨扰许久,连忙告辞,回到客房时,才发现同来的那四名弟子都还没敢睡下,呵欠连天地在门口等着,连忙将人都赶回屋中,不一会儿便听见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乔重钰亦是疲惫至极,却半晌难以成眠。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正有些昏昏yù睡,忽然听见房顶上瓦片声响,整个人都惊醒过来:“什么人?!”
他拔足奔出屋外,于墙上一个借力,就此跃上屋顶。今夜云层厚重,寥寥月光只能映出两个模糊人影,正在屋檐另一侧缠斗,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人长剑刺出,正中对方肩头!
受伤那人身形一晃,也不恋战,转身逃了。使剑那人也yù离开,可才迈出一步,便听见一声唤:“祁远!”
那剑客步伐一顿,忍不住回过头来。风将浓云chuī散了些许,一小撮月光漏下来,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是祁远。
两月不见,祁远身形消瘦,脸颊亦是深陷下去,在月光映照下,竟像是个从九幽脱逃而出的亡魂。乔重钰只觉得自己一双脚都被钉在了原地,只有双眼死死锁住对方,看着那一双唇缓慢地开合,吐出一句话语:“庄主,”祁远说,“不要再查尘梦堂的事了。”
说罢,他收剑回身,转眼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十五章 重逢

乔重钰望向祁远身影消失的方向,却只看见一团朦胧暧昧的月光,渲染出唐门青灰的檐角。脑中诸多思绪乱成一团,他却再也不想理顺,拔足便追了上去。
他身形轻捷,几个起落间便再度捕捉到了前方的人影,不由得催动内力,将水月步法运至顶峰,虽然在房檐上奔跑,却如履平地。祁远自然也意识到了他的bī近,闪身折入一条暗巷想要隐蔽起来,可乔重钰却仍快了他一步,堪堪拦在他面前。
祁远脚步一顿,侧身便闪,乔重钰拳头却紧追上来,直捉他左腕。祁远手腕一翻,右拳挥出以攻代守,却被乔重钰轻松招架开来——不到五十招,祁远便被乔重钰锁死了两臂。
“若祁兄不拔剑,恐怕赢不了我。”
乔重钰低声说道,又重新抬起头,打量祁远的面孔。此时两人挨得极近,乔重钰终于确认方才那惊鸿一瞥并非是自己的幻觉——比之两月前,祁远确实憔悴了许多,听了这话只是默然着,静静望向乔重钰,像是在等他继续开口。
这两月来,乔重钰不知查访了多少关于尘梦堂的资料,可如今罪魁祸首出现在面前,他却忽地哑然了,片刻才挑了个相对无关紧要的发问:“祁兄缘何出现在此?……方才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冲着我来的,抱歉。”祁远只说,“这回是我连累了庄主,之后我都不会在周围现身了。”
“等等!”
察觉到祁远的意图,乔重钰连忙加大两手力度,生怕他又再度从自己眼前消失。“你……”他张口,想接着问下去——他想知道祁远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是否真的是受了喻东杰控制,又是真的来自尘梦堂,可千头万绪,竟然不知从何问起。
他俩此时正立在墙边,月色如银,被墙从中裁断,只余下半幅,悉数照在乔重钰俊秀面庞上,将他衬得仿佛蓬莱山上不食烟火的修仙客。而祁远隐身于yīn影中,望了乔重钰半晌,忽地开口,淡淡道:“喻总管已然去世了,是吗?”
乔重钰一僵,手上的力道已然轻了三分。祁远却不急着遁走,只问:“庄主可要杀了我,替喻总管报仇?”
“什……不!”乔重钰连忙摇头,“祁兄你难道不是受了尘梦堂的控制?喻师伯将你雇来,控制你接近我后随在左右,之后再伺机杀了我——这些都并非出自你的真心……”
他说到“真心”两字,便觉得口中苦涩,再说不下去。耳边只听见祁远道:“原来庄主是这么想的。”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乔重钰却像是乍然从中捉住了什么似的,连忙抬头:“不,我想知道——”
“庄主!庄主!”
乔重钰话未说完,便感觉四周陡然明亮起来,同时有呼喊声伴着纷乱脚步声响起,正是镜一山庄弟子们的声音:“庄主——”
事出突然,乔重钰不由得一怔,可就在这时,祁远却猛地挣脱了他,点足掠向火光未照及的暗巷深处。
“保重。”
“祁兄?!”
乔重钰还想再追,可已有人拐过一个弯,望见了他,连忙喊叫起来:“庄主!庄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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