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都已经把他喂了láng。
“轰隆——”天空中竟然打起一声雷,乌压压的,似是要用一场大雨把近日漠上的刀光血雨冲刷gān净。
芜姜忍不住裹起衣裳冲到窗眼边。那窗外族人寥寥,只看见妲安明艳的身影在马背上驰远,有仆婢给她送来雨具,她接过来似乎驻了一驻,下一秒就折去了另一个方向。
芜姜知道妲安去哪儿了,她是去找拓烈,拓烈下午在修房子呢。
芜姜想,过阵子拓烈就会成为族中的头领,然后妲安会成为头领尊贵的妻子,妲安会坐在她骄傲的阿克哈马上继续说:“芜姜,你只是个牧民收养的女儿,你永远不知道那从高处跌落到尘埃有多可怕。”
妲安总是那样习惯xing地打击芜姜,然后借以突出自己的优越。但时间长了,芜姜也是个小心眼儿,还是个小气鬼儿,她想,她一定也要找一个比拓烈更听话更要能gān的男人,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是。
“qíng窦初开的少女也学会了忧心忡忡,快告诉阿娘,是哪个小子让我的姜儿在这里隔窗听雨?”妇人站在门边上,看着姑娘娇俏的背影笑。
她自己看不到,以为背着人就能够把秘密遮藏,不晓得后肩上还有一块儿青,那是男人留下的指印。她藏了前面后面却忘了藏。
阿娘心里还有点儿心疼,到底昨天出去后被谁人欺负,竟然对她的女儿这样用力,回来后一晚上都在梦中叫着“不要”。她要是知道是哪个小混蛋,一定要叫阿耶把他好好一番“教训”。
芜姜闻声回头望,这才看到是阿娘,连忙甜甜地叫了声:“娘”。
“娘你几时回来?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快把人吓坏了。”芜姜离开窗子,缠着阿娘撒娇儿。
阿娘心疼闺女被郡主的那番挟缠,但是他们夫妇卑微,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只是由着她娇:“早就回来了,看见郡主在和你说话,就没有吵扰你们。”眼角的皱纹向上弯着,目中有光濯濯。
芜姜想起前天晚上阿耶阿娘的憧憬,不由有些抱歉:“妲安说她喜欢拓烈,喜欢到不行了……”
“那你自己的心呢,你不喜欢他么?”阿娘打断话问。
“我也说不来。”芜姜想说她和拓烈没有那种腻腻的味道,也想说她也许有一天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中原,但是都说不出口。便背过身去把衣裳系好:“对不起阿娘,没能让阿耶阿娘当成未来首领的丈人和岳母。”
“傻孩子,日子不是一直那样过着吗?”阿娘揉了揉芜姜的肩膀,见她眼睛忍不住又往窗外看——姑娘家从昨晚回来心就被偷走了,她自己还不晓得呢。
便佯作往卧房里去睡觉,把芜姜一个人留在空屋里:“心里想要去的地方,那就顺着心意去。兴许这将是今岁塞上最后的一场雷雨,去得晚了,那雨水把道路冲刷,原来的就已经不在原处等待。”
——*——*——
荒燥的huáng沙被雨水侵略,在松软的沙面上打出一个个小dòng,有蚂蚁爬进去,不一会儿就涨了一窝。
萧孑用一块尖石瞄着不远处的野兔,那野兔肥肥墩墩,一边盯着蚂蚁爬水,一边时刻做着要冲刺的准备。要是在往常,他一石头过去就可以将它致命,奈何现在肋骨重伤,扯着肩臂不敢用力动作。
但是他已经接连两日一夜未曾进食了。
雨水把搭了一晚上才gān的青布长裳再次浸透,萧孑虚弱地靠在土丘上,微阖起一只眼眸,咬了咬牙。
“吱——”,那兔子前腿一蹬,尚不及逃窜,后背上顿时已被石头掷出来一个血dòng。
芜姜坐在马上看到这一幕,就有些后悔来了。她猜他一定是想吃生ròu……这个残忍又bàonüè的男人。
但他没有死,她心里又觉得哪里似乎踏实了一点。看着他的侧影,那肋骨处的血迹已经发乌,被雨水泡得皱巴巴一团,心里又有点儿可怜他。
“嗯。”芜姜咳了咳嗓子。
萧孑目不斜视,他其实早已经发现了身后的动静,但他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回来找他……明明也许素不相识,平生并无jiāo集;又或者她是那个小女孩,但多年后早已经把自己忘记。
但她的马背上系着麻绳和麻袋,手上还多抱了一件蓑衣,不是准备来给自己收尸又是甚么?
诶,天底下的少女们见了他都跟见了阎王,他手上佛珠滑下来捻一捻,少女们就要尖叫着捂眼睛,还从来没人敢对他这么主动过……他心里莫名溢出点儿小柔软,但是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就搭理她。他还有目的呢。
萧家自大梁还是个分封诸侯国起便世代忠良,虽然多年前因他少年时的心软,不小心错放过那对母女,导致这些年梁皇对他多有芥蒂。但这些年梁皇的江山几乎都是他带着弟兄们四征五战打下来,他不信他会为了这一次战败就过河拆桥。
这其中必有猫腻,他得弄清楚。但是弄清楚之前,他得先搭上个谁,然后找个安全之处先把伤口养愈。
萧孑挪着僵直的双腿,准备用枯枝把兔子的耳朵勾过来。
此刻大雨渐滂沱,一幕墨色长发将他的侧颜遮掩,可看到那清隽面庞上一双冷长的凤眸在雨中目光郁郁。
落拓又坚忍啊。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噗”地一声,面前多出来一个小袋:“喂,给你吃。”
脆生生凶巴巴不耐烦,然而那小袋里却分明有暖热的ròu香味儿扑鼻。他忍着用手背弹开,冷颜不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写不完了,写发三千多字,明天继续更新哦~\(≧▽≦)/~
这周更新延误,好多亲们都不见了,葫芦在想念你们有木有o(>﹏<)o酷爱出来让我看到尼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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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藏龙
芜姜有些气堵,冒着雨来看他这张冷脸是为何故?早知道只当他已被撕成白骨好了。
但又不确定萧孑到底听清了没有,她的听觉一紧张就不太灵敏,忘记刚才说话的声音够不够大声——雨下得这样吵闹。
芜姜就又重复了一遍:“再不吃要被雨水淋湿了,白给你在家里烤好了带来!”
她的音量大声了点儿。
萧孑这才用枯枝把袋子挑起,抬头睇了芜姜一眼:“你不是走了?此刻又冒着大雨寻来做甚么?”
说的是她昨天那句——“梁狗,你再假惺惺我也不会带你离开!”
芜姜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鞭子又扬了起来:“我准备给你收骨头的,不想你命还挺硬。你爱吃不吃,不吃就把袋子还我,我这就走啦。”
“咻——”
“呵,爷这条命还没那么容易死。”萧孑嘲弄地龇了龇牙,一把抓住她的鞭-尾,低冷着嗓音道:“……不要总是想打我,我不会次次好脾气。”
他的衣裳被雨水打湿,紧贴在清伟的脊梁上,勾勒出里头年轻而硬朗的肌腱,那是将士多年沙场上练就的jīng粹。往身后土丘上一靠,见她被呛得小胸脯气鼓鼓的,这才悠悠然地把食袋打开。
是一壶温热的油茶还有一块烤好的ròugān,提前用小刀分切成了小块……她对他的仔细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腹中应是早已饥肠辘辘,却吃得不紧不慢。那下颌骨轻蠕,不显山露水的讲究,使他看上去就像出生在矜贵上层人家的公子。
芜姜在马上看,便又看得认真——这个偶然邂逅的落拓中原战俘,他的一言一动,总是让她不由衷地想起太子哥哥,那个对她极尽爱宠的隽雅皇兄。并因此渴望探知他的更多。
芜姜仰着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子肃。”萧孑摇了摇水壶,似乎略微犹豫,又望着雁门关的方向道:“你昨日说的‘叛将萧孑’是甚么意思?”
“他们说当年晋国灭,梁皇因为记恨萧孑把燕姬母女放了,这些年一直压着不给他晋职。那萧孑心怀不满,便假借与逖国七皇子谈判的机会,带着五千旧部叛国降逖了。榷场上的人们都在谈论,听说梁皇正预备悬赏他的人头!”芜姜睨着萧孑刀削玉凿般的颜骨,把昨天听到的消息往严重里狠编,末了又试探道:“莫非你不是他的部下嚒?竟然还要问我?”
呵,萧孑、萧孑~
不正在她的眼前嚒?
萧孑坏坏地勾了勾嘴角,因听芜姜说到‘燕姬母女’时那般自然、好像与她并无甚么gān系,不由认真将她扫量。
他的眸底总是藏着郁郁幽光,像一不小心就把人看进心底。撒了谎的芜姜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你看我做什么?我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答?你家住在梁国的哪儿?现在是预备回中原去嚒?”
少女娇粉的脸容上一朵红晕悄悄溢散开——自挖坑阱往里跳的家伙,他日若知道自己就是传说中那个人见人怕、鬼见鬼哭的萧阎王,不晓得到时要哭成什么样。
萧孑促狭地扯了扯嘴角。他看穿她想要得到否定,便默默敛了神色,做一副看破红尘qíng-事的落寥:“我自是他的部下,只不过一顿饭下去再醒来,糊里糊涂就成了俘虏。家住在都城,来去皆为一人,暂时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他日若能得一红颜肯暖我半生孤独,届时再带她落叶归根便是。”
说着将一双冷长的凤眸隔雨望住芜姜:“你要收留我嚒?”
但他其实有个爹。
萧家自三公子萧孑出生后,三年内哥姐相继夭折,府上再无子出。道士说他天生命格禀异,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但萧爹吝啬,把说好的算命钱克扣,那道士讨债不成心生恨,出去后便把他克长克妻克香火的歹命大肆宣扬,并声称他是阎罗转世通身杀孽,京中从此再无姑娘肯亲近他,也没有一个媒婆敢给他爹续弦。
这些年萧爹为了他的姻缘简直呕心沥血,府上没剩多少的银子也被媒婆骗得七零八落,倘若听到唯一能续香火的儿子“叛国他乡”,怕不是绝望之下要拉凳子抹脖子上吊。萧孑需要尽快赶回去。
诶,他又这样看人,冷淡离群,幽幽郁郁的,牵着人莫名心口儿疼。
大雨在芜姜的蓑衣上唱着歌儿,催生少女心绪烦乱。又想起昨夜被他箍在怀里的味道……那深藏在旧时光里的久远惦念。
芜姜卯着小红-唇,轻扬马鞭在原地打转:“梁狗,我再救你一次,你就欠我两条命了,你拿什么来还我?”
“唔……”话音未落,绳缰却被萧孑用力一扯。他身躯未动,她已整个儿栽去了他怀抱。
那胸膛清宽,又闻见一股说不出来的好闻气息,间或夹带着雨水的凉涩。身子贴紧了,心就怦怦跳,她支着手肘想要推开,他却箍紧她一动也不让动。
“这样恨梁国人作甚么?我叫子肃,不是猫也不是狗。在我能拿到等价之物jiāo换以前,我的xing命都是你的。”萧孑jīng致薄唇抵在芜姜的耳畔,下颌的硬茬把她细-嫩-脸颊轻磨。他知她心思正动摇,但他只把她当成玩儿。他需要离开这里。
累赘的蓑衣抱住后有些膈人,他往她的锁骨睇了一眼,看到她把他的玉用细绳儿穿了,正正地挂在胸口上。真是个小傻子,现在拿去的将来都要还回来。倘若不是需要她的栖身之处疗伤,此刻便可以考虑将她的脖子掐昏,然后夺了她的马闯回雁门关。
但她的头发软绵绵地蠕在胸口,他掌握得太吃力,顷刻就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我凭什么信你呢?你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萧孑部下,我可不敢保证你伤好以后,会不会为了赖账反把我脖子扭断。”
也不傻嚒。萧孑目中悄掩下一抹尴尬,但顷刻又复了一贯的冷颜,兀自抓过芜姜的手摁在心口上:“我自参-军以来,便只在边关打战,手上从不沾妇孺之血。你听听我的心便晓得了。我再说一遍,我叫子肃。”
他的唇近得都快与她相贴,那成年男子的眼眸明明冷清却又浓郁,十四岁的芜姜哪里经得起这阵势,不由心跳如小鹿乱撞。手腕儿被他擒着,听见内里墩墩有力的心跳,抓又抓不回来,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往下瞄。看到他被雨水打湿的腹-胯,那里线条甚硬美,泛着太阳的蜜光,再往下隐隐有浓墨。
芜姜不由脸红,心想他既然自参军便只在边关,那么当年破晋国大抵与他无份。这让她心里略微好受点,便用力把手拽回来,走到马鞍边:“那你快上来,再晚天黑láng群出没我可不管你!”
萧孑应了声“好”——
但睇见那清俏的小脸蛋,想了想眼底又掖藏促狭:“你扶我起来,我动不了。”
……
苍茫天际下大雨滂沱,他把他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芜姜的小身板上。
他个儿高而清伟,她矮了他一个半头。兜着她的肩,芜姜便被他弯成了一枝小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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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故意回房睡觉,小半刻功夫出来人就不见了影儿。夫妻俩等到天黑,果然看见芜姜拖着个男人回来,走得是僻径,没有从别雁坡外的大寨门里进。
帐包下huáng灯袅袅,那受伤的青年半靠在身后的墙面上,散乱的长发半遮住颜面,可窥见中原男子的清隽。二十二三岁的模样,年轻且硬朗,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扶在榻沿边,由着芜姜给他包扎伤口。
芜姜低着头,把白布条沿着他的肋骨一圈圈缠,一忽而嘴唇不小心贴上他赤露的肩颈,脸蛋便刷地漾开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