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_银筝【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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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见那船黑黝黝的,极不起眼,且船身窄小,只能容纳两人。当是自己和谢文朔上船,两名灵巫拉索将船渡至彼岸。他略略忖度,见那船离石梁甚近,便是途中生变,自己也来得及带着谢文朔纵上石梁,当即点了点头,微笑道:“有劳两位了。”上前一步,向船上跨去。
不料他还没踏上船舷,便觉船底一股大力,将自己直扯下去!他心思极敏,已察觉那力是在拉扯自己腰间的长剑,立知那小船船底当铺有大片磁石,以防入窟的人身带钢铁兵刃。他应变奇速,并不腾身而起,倒借这磁力之势急坠身形,险险避过了发现不妥,已松开铁链,双双向他抓来的灵巫手爪!右足忽地伸出,在悬空铁链上一点,轻飘飘地便跃上了石梁。
那两名灵巫见他身法轻灵美妙,将磁船作功与自己两人同心的合抓,尽皆避了过去,知道此人非同小可。又惊又怒,同声喝道:“歹人大胆,竟敢偷携兵器,擅闯火沃神窟!”话音未落,身法倏合倏分,眼花缭乱地向沈渊扑来。他们自小在此修行,练得便是“心意相通”一法,双身四手,便如一个人一般,互相补足了对方破绽,比两人合击,更无懈可击。
沈渊轻笑一声,亦不仗剑,拳掌相迎。那两名灵巫四手合击的功夫若对上别的武林中人,一时之间,定能将对手bī得手忙脚乱。但沈渊当初是对付过忽陀七兄弟的,早已知晓了这门分心合击功夫的要诀所在,以他武功见识,如何悟不出破法?左拳划一式“灵猿攀藤”,封堵住两人拳风来路,右手中宫直进,不管四掌来势如何,只瞧准中央一臂,使小擒拿手直刁前端手掌,只听得“咔叭”数声,一名灵巫大声惨叫,右手几根手指尽数被沈渊拧断!这正是兵法所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之意!危须巫者,哪里懂得这等中原兵家的攻心之术?
沈渊方拧断掌中手指,便觉另一名巫者已搭在他肩上的右掌也是一颤,攻势立滞。沈渊长笑一声,乘机右臂bào伸,径拿他后颈“大椎”要xué。那人立时受制,手足瘫软地被沈渊抓了过来,提在了手中。那伤了手指的灵巫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已被沈渊飞脚踢中,惨叫着跌进深渊中去了。这几下兔起鹘落,谢文朔看得目眩神迷,虽然早知沈渊武功盖世,对敌所向披靡,但还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沈渊瞪他一眼,道:“小声些!”抓起手中俘虏,喝问道:“火沃神的祭殿在哪里?”那灵巫满眼怨毒地盯了沈渊一眼,倔qiáng地扭过脸去,闭目不答。沈渊冷笑一声,正要点他“天突xué”拷问,忽听身侧风声,岩下倏地飞上一物。他长袖一卷,动作快捷无伦,已将那物兜在袖中。抓过来一看,却是一条带血的黑布腰带,想来是那摔下渊中的灵巫在濒死之时,解开抛上来的。
沈渊拎着手中腰带,正不知何意。被他制在掌下的灵巫却双目发直,盯着那腰带间镶的那粒珊瑚珠上的殷殷血色,喉中咯咯连声,似笑似哭的发出一声大吼。沈渊喝道:“做什么!”正要点他哑xué,却见他勉力扯住自己腰间那条一模一样的黑布腰带,狠命一拉,从自己腰间扯将下来。腰带甫一离身,他喉中的声响便戛然而止,双目bào睁,眼珠子向上一翻,口唇边淌下一道血流,身体痉挛数下,便再不动弹,眼见是不活的了。
沈渊拿起他紧握在手中的黑布腰带,随手捻捻珠扣,只觉指间湿漉漉的,仔细一看,见自己手指上沾满了鲜血。原来这腰带竟不是系在灵巫的腰间,而是用珊瑚珠嵌在腰间“神阙”要xué之上,已与他们的血ròu长在了一处。那灵巫生生撕扯下来,自然血色浸珠。沈渊将两枚艳红灵珠取将下来,凝目看了一刻,吐了一口长气,随手放进了自己怀里。

第49章 dòng内异shòu

谢文朔不懂他在做些什么,抓抓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尸体问道:“公子,他怎么……就死了?”沈渊道:“这两人的巫功,已练到心意相通,xing命相连的地步,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能活。”谢文朔听得半懂不懂。沈渊也不理会,自顾解下皮甲,取出长剑佩在腰间。又探头瞧瞧岩下深渊,心道那人飞坠下渊,竟过了这般久才死,这渊薮当真是深不可测。
他一瞧之下,见岩下并非直上直下的石壁,却是嶙峋凹凸的一片乱石,石间微有暗芒晃动,慢慢地向上浮了起来。沈渊何等耳力,已听出有糙木爬搔之声,道:“别作声,有野shòu!”谢文朔本也在伸头张望,听言此语,大惊失色,连忙缩在他身后。沈渊瞧那暗芒泛着绿光,按住剑柄,暗忖道:“是老虎,还是猎豹?”却听不见野shòu的咻咻之声。
他艺高胆大,毫不畏惧,细辩那越来越近的暗芒光晕,见那光芒并无明暗闪动,异道:“难道它们不眨眼睛?”嗅着空气中隐隐水腥,忽地醒悟过来,倏地回身,抓住谢文朔胳膊,纵身跳上石梁,叫道:“快走!”谢文朔踉跄跟在他身后,结巴问道:“什……什么?”沈渊叫道:“鳄鱼!”
谢文朔生长深山,并不懂得“鳄鱼”是什么东西。只道“鱼有什么可怕的?”沈渊却见多识广,深知鳄鱼皮甲坚厚,生命力顽qiáng,极不好斗。他明白鳄鱼是被尸首的血腥味吸引过来,当会先撕吃岩上尸体,连忙借机躲开,携着谢文朔,如风般飞掠过石梁。
他虽脚下飞奔,但警惕丝毫不减,方听梁间沙沙,倏尔止住身形。谢文朔哪受得住他这般忽奔立停的高妙轻功?立脚不稳,差点儿跌下石梁。沈渊一把抓住他戳定在自己身后,低声道:“前面有东西!”便见梁上一道暗虹流动,缓缓地向他们bī了过来。两人定睛细看,竟是一条红鳞大蟒!额间一点朱红宝石,映得身上鳞片异光纷呈,本就粗大的身体,仿佛又阔大了一圈。蟒信伸缩,冰冷的暗huáng色眼珠已经盯住了两人。
谢文朔被那慑人冷光骇得手足冰冷,握着刀柄的手掌满是冷汗。忽听身后又有擦擦之声,一股腥臭无比的味道传来,转头一看,见两头阔嘴鳞甲的四爪巨shòu已攀上石梁,眼冒绿光,露着满嘴獠牙,一步一步地向自己所立之地bī来,猜想这便是沈渊说的“鳄鱼”。他一世也没见过这等可怕景象,吓得颤声叫道:“公……公子……”
沈渊一生,经历过多少险关绝境,这几头猛shòu并不放在眼里。他见那蟒蛇蛇头节节上升,蛇信吞吐,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又见蛇头上宝石殷红生光,知道此蛇定是窟中所豢养的妖shòu。当即长剑上指,剑尖凝处,对准了蛇头宝石。
他何等功力,便是剑滞不发,亦有杀气激dàng。那蛇也知厉害,不再摇摆上升,蛇头定在空中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只蛇信吞吐不已,暗huáng色眼珠内偶尔红光一霎,冷漠yīn狠地盯着猎物。
谢文朔以为巨蟒在与已方对峙,看着背后步步进bī的鳄鱼,见那巨口越来越近,又惊又怕,又担心自己掉下石梁,战惊惊蹲坐在石梁之上,挥着匕首向前乱舞乱劈,以阻挡鳄鱼攻势。
沈渊却毫不在意背后慌乱,也不管蛇头如何,只凝神盯着蛇尾蛇身。见那条本在黑暗深处的尾巴慢慢卷动,圈圈卷起,忽地一动一弹。一条巨蟒忽地化作一道虹桥般的彩光,大口中四颗尖牙毕露,雷霆电闪一般向沈渊所立之处直扑下来!不料沈渊料敌机先,早知它要疾she而出,剑尖化作一团白光,已避过蛇口,直劈向它脑后七寸!巨蟒虽无人智,但亦知只要被他刺中要害,自己必死无疑。危急之下尾巴一展,卷住石梁,身体向下疾翻,方才避过了沈渊的致命一剑!
那知沈渊剑势实中化虚,变招极快。乘巨蟒翻下石梁,前方露出道路之机,翻手抄起正在缩身躲避鳄鱼扑咬的谢文朔衣领,剑尖忽地下点,身随剑起,已在半空之中。那蟒蛇见他要逃,立时翻卷上来,想要扭身扑咬。奈何蛇无腰力,全凭身体翻卷弹she,才能纵跃袭人。若是一击不能伤敌,便非要费时间再蓄力道不可,因此虽然翻过身来,也咬不中半空中的沈渊二人。沈渊借此良机,剑尖在石梁上疾点忽划,已欺上卷在梁上的蛇尾,随手轻挥,内力灌注剑身。只听“嚓啦”一声,一截三尺来长的蟒尾已被他斫了下来。沈渊借势飞跃,带着谢文朔又掠过石梁数丈。
他yīn力无双,轻功绝世,便是步回辰在此,也赛不过他的脚力;这般斩蛇借力,更是快捷无伦,妙绝毫巅。那蟒痛得在石梁上乱翻乱卷,根本来不及对他们再作追击。而bī上石梁的数头鳄鱼被蟒蛇断尾处的血腥气所激,狂xing大发,前仆后涌,刷啦刷啦地扑了上来。
沈渊知道那蟒蛇虽然断尾,但受伤不重,又有妖智,当能与鳄鱼一战。当下足不停步,携着谢文朔如风般奔过石梁。纵上了对面数丈来高的岩壁。听见远方隐隐传来几下重物跌落之声,明白梁间鏖战正酣,想来两人已经脱险。方将谢文朔放下来,问道:“伤着哪里没有?”
谢文朔早被吓得唇青面白,但在沈渊身边,他自然而然便有心定之感,当即道:“没有。”沈渊却一眼瞧见他左脚靴子前端破了个大口,露着脚趾,道:“傻瓜,被咬着脚了。”谢文朔一惊,方觉得脚上钻心的疼痛,忙坐下来脱靴察看。幸而鳄鱼牙齿粗大,善袭击却不善咬嚼,才没有将他的脚掌给咬断。只留下了数个血dòng,却也痛得钻心。
他正要撕下衣襟包扎伤处,沈渊一扬手,将一个晶莹温润的玉瓶扔在他怀里,道:“这是伤药,拿去用吧。”谢文朔手忙脚乱接住,摸着那玉瓶光滑异常,触手生温。他虽出身贫苦,少识无文,却也瞧得出来这是一件珍贵的宝物。小心地打开瓶盖,立时嗅见一股馥郁清香,透入肺腑,令人心目清凉。他捏着那小瓶子,竟然有些舍不得将那珍奇的药膏抹在自己的臭脚丫子上。
沈渊自管打量周遭地形,见两人身处的石壁平台极窄,壁上一个小小石龛里,点着一盏幽幽长明灯,照亮这一处岩间平台。四下里皆是断崖,无路可行。心中奇怪:难道这窟中只有这一道深渊?走至岩边,攀着壁上突出的石块,晃亮火折,探身向外瞧去。心道便是人走不了,方才那条巨蟒,也当是从这壁间窜上石梁来的,定然有迹可寻。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峭壁上滋生的藤蔓杂糙间,隐约可见一路杂糙弯曲倒伏,直伸向渊薮深处。沈渊伸剑拨动岩下乱糙,瞧见底下果然有一条两尺余宽的小道,坑坑洼洼,萧艾遍生,比方才那道石梁还要险峻几分。
他虽是舍命孤身闯入这魔窟,却不是对窟中qíng形一无所知的蛮gān胡来,看着那条仿佛砌在崖壁上的鼓凸小道,立时明白过来:“啊,这不是小路,这是阿籍讲过的‘烛罗迦’!”

第50章 yīn尸显身

“阿籍”乃是四皇子郑骥的表字。皇家规矩森严,不是尊称,便是敬语,便是起了表字,也无人使用。因此除了沈渊以外,并无人再这般称呼郑骥。两百年后沈渊头一次重行回忆当年,念着这字号,便有无尽酸楚。想着当初定泰朝廷之中,对危须防范最严,知之最深者,莫过于他。自他危须一行,已瞧出危须人反复无常,诡诈蛮勇,毫无仁义道德,乃是随时随地会bào起啮人的饿láng。因此刚在马衢大败危须追兵之时,他便已经开始向边关士兵,商队行旅,乃至游方商人打听,四处了解收集危须国内qíng形;回京之后,更是大展拳脚,四皇子府中所收集的北疆兵qíng占了整整一间书房,里面从天象到地形,物产到城池,风俗习xing到王族恩怨……无所不包。而措峨山谷中的至那窟,虽是惟危须王族才能踏入的圣地,连危须百姓都不能听闻窟中qíng形。郑骥又费尽心机,重金收买了几名不得志的王族中人,才探听到了窟中不少秘事。
沈渊凝目瞧着那条“烛罗迦”,回想着郑骥对他所讲述的危须秘闻:“……窟中所奉火沃之神,又有守窟灵shòu人首蛇身,名叫‘烛罗迦’。危须人为虔诚祭祀火神,于七百年前的康骋王时代,举倾国之力,凿岩壁塑‘烛罗迦’像,像首巨口,便是至那窟火神祭坛。”
沈渊细细拨弄岩边乱糙,看出了道路上雕刻的鳞甲花纹。因为年深月久,鳞纹上积满腐土,但沈渊细辩杂糙生长之势,还是瞧出了那鳞作扇形排列。与当年郑骥与自己笑谈危须国事时,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出来的“烛罗迦”的尾鳞一模一样!他的手微微一抖,岩下忽地卷来一阵yīn风,将他手中的火折chuī熄了。
一片黑暗之中,沈渊重又瞧见了两百年前,那个在兵部巡防文库里熬得满目血丝的年轻皇子。那人脸色疲惫,却依旧执着酒杯向他歉意微笑,道:“今儿是七月初七……我没忘。”
沈渊痛苦的闭上眼睛,却听见了自己两百年前的声音,带笑调侃道:“四殿下才高八斗,学究天人,原来竟连七夕也晓得了?果然高山仰止,在下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那个实心直慡的家伙微笑道:“你便是笑我古板,也不必从这里拐弯儿。牛郎织女七夕鹊桥会的故事,可不就是你讲与我知道的么?”低低一叹,道:“皇家典仪,钟鸣鼎食,规行距步,村野趣话是万万听不得的……你若不讲给我,我一世便只知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这样一句话罢了。”
自己是怎么笑他的?——“那是你自己作人没趣儿。今儿七夕,虽是女孩儿们的节令,男人们也一样能找着名目喝酒作乐。现下纪王府里便在赏宴赋荷花呢。听说王妃还要率女眷在结彩楼上赐酒同乐的。偏你这府里冷冷清清,便是要赌酒,也连个彩头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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