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之庆接住扫了一眼,便随手拿在手中把玩,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安王世子进京才多久啊,能认识几个文人?这诗会能不能开得起来真是难说,幸好他知道邀请你去,长安县案首想必是个很好的招牌呢。”
“我不会写诗。”秦峥板着脸说道,他只背过四书五经写过文赋,诗词小道秦闵一向不怎么让他接触,秦峥自己也不是很感兴趣。
卫之庆眼睛转了两圈突然凑过来腆着脸说:“小峥带我一起去吧!”
“你会写诗?”
“呃,略懂略懂。”
“只是略懂我带你gān嘛?你能帮我写诗?”
“呃,我不会可小顾会啊!这安王世子连你都请了,难道还能放过京城有名的大才子顾家顾二吗?”卫之庆讪笑着搓了搓手,好兄弟一样揽着秦峥的肩头,“我都好久没见到小顾了,每次来都正好不巧没遇上,这次怎么招也得逮着一回啊。”
说起这事秦峥就觉得好笑,卫之庆和顾言泾俩人也不知怎么,卫之庆来了顾言泾正巧家中有事。顾言泾来了卫之庆却又与人有约,这么些天竟像是王不见王一样,再没见过。
安王好文,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只是安王的宴会一向请的都是国子监祭酒那样的大儒,普通的文人士子是不可能在邀约之列的,而且安王一向闲赋在家,无大事从不进宫。不过与卫之庆想的不一样的是,当传出安王世子要开诗会,不知有多少寒门才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就是那些有些自认有些才名的王公子弟也是以收到诗会请帖为荣,毕竟前不久安王世子就蒙天子召见,更得天子亲口赞许留他在京城长住,若是有幸借着一诗一词得世子青眼,有机会在圣上面前被提上一两句,这只要能在皇帝面前排个号,晋身的阶梯可谓一步登天。
到得傍晚时分,安王府的长街前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启国民风好武,就是文人士子也多是通习六艺,所以大都是骑着马或者乘着马车,少有几个坐轿子的。
时人爱貌,文人士子大多文雅风流,沿街之上少不得一些年轻姑娘驻足观望,夏季花开繁茂,京城女子都喜欢采花以作胭脂,姑娘们大方得很,见着长得英俊的便花篮里抽几枝抛出去,被马上公子伸手捞着便与旁边的几个姐妹吃吃地笑作一团。
秦峥撩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庆幸自己没有骑马而是坐马车来的,正要放下帘子便与马车外一女子眼对眼瞧见了,那姑娘先是一呆,无意识的伸手捂着小嘴,等秦峥“唰”的一下放下帘子,只听见外面一阵尖叫,接着便是叽叽喳喳的妙龄少女的兴奋之语。
“啊啊啊啊,秦公子看着我呢,好幸福!”
“天哪!运气真好,差点就错过了!”
“啊啊啊啊,秦公子好俊!”
“秦公子快掀帘子,也看看奴家吧!”
姑娘们兴奋之余也不忘将花朵、自绣的手帕、锦囊往马车上抛,秦峥隔着薄薄地门帘看着车夫坐着的位置上已布满了那些杂物,更有一些穿过帘子掉进了马车,每到这时,那些豪放的京城姑娘便拍手叫好,一阵阵欢笑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快!加速前行!”封希寒见有被围观拥堵的趋势,赶紧吩咐车夫驱马离开。
这种落荒而逃的姿态让围观的百姓都善意的哄堂大笑。
秦峥在马车里臊得脸都热了起来,赶紧运行真气运转一周天,才复又恢复淡然。卫之庆坐在他旁边简直笑得牙都快掉了,直到到了王府门前才堪堪止住。
莫梓轩亲自在门前等候,前来赴宴的士子们对安王世子的礼贤下士自然是受宠若惊,心里激dàng下少不得对世子多了几分亲近。
秦府的马车停了下来,莫梓轩与正在jiāo谈的几个士子拱了拱手,便迎了上来,等到近前才看见那马车上百花妆点,手帕、锦囊到处都是,门口的众人自然好奇,便都停下脚步等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有眼尖的看见马车上的家徽,便知道来的是何人,毕竟这几个月来,要说京城最有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相府四公子秦峥。
有那只听说过没见过秦峥的人,翘首以盼不知这位有着众多光环的少年究竟是和样貌。
等马车帘子一动,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虽然面如玉冠,但并不如传言中的英俊,众人正有些失望,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穿了一件青袍宽袖腰间一柄长剑,轻飘飘地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人美下车的动作更美,不知怎的便让人想起翩若惊鸿这般美句。
“见过世子。”秦峥对着安王世子拱手一礼,道歉道:“路上有些拥堵,来得晚了些,请世子见谅。”
“哪里哪里,能来便是好的,家父一向对秦公子赞赏有加,本来在下怕打搅公子温习备考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后来转念一想公子怕是早已胸有成竹,如此佳会哪有不请的道理,便赶着上午时分才下的请帖,是在考虑不周,秦公子没有责怪还如约而至,当是为兄给秦公子道歉才是。”
“不敢不敢。”秦峥巴不得他忘了自己,当下也没耐心与他在这演戏,便指着卫之庆介绍道:“这是在下好友,江州卫之庆。”
莫梓轩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便请了他们进了王府。
☆、第22章 诗会(中)
一路进了安王府后花园,秦峥便让世子去招呼旁人,与卫之庆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几上有酒,酒是好酒,卫之庆非常自觉的倒了一杯,举壶向秦峥示意见他不要,便自己抿了起来。
秦峥对这样的场合没什么兴趣,会来赴宴不过是想看看安王世子在京城的影响力,如今见着四周贵族子弟寒门士子济济一堂,秦峥垂眼暗思,不知为何对这笑眯眯地喜好礼贤下士的莫梓轩,他总是有些戒备。
场间正有俩人在清谈,士子们都围坐在他们周围,秦峥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比起异军突起的秦峥,儒玄双通的京城大才子谢秋辰难得在公开场合与人清淡,这对于时下喜好玄学的士子来说,才是更引人注目的。
谢秋辰广额秀眉,目若朗星,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摩挲把玩,清清冷冷的几句却把对方辨得脸色涨红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犀利的词峰很快让他的对手败下阵来,对于那些士子的恭维他不过矜持的点点头,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坐着,一脸冷淡高傲的表qíng,使得想要上前与他攀谈的人都望而却步,不多时便gān脆离去,只留他一人在那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秋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谢公子。”
谢秋辰有些不悦,微微侧头往身后瞟去,只见对方是一个年轻贵介公子,看着有些面熟,谢秋辰不置可否的看着那人,等着对方说明来意。
那人深知谢秋辰的高傲,要与他打jiāo道首先就得忍受对方的脾气,他低垂着头轻声说道:“在下姜明,家父户部侍郎姜……”
“你有什么事?”谢秋辰不耐烦的打断姜明的话,身为启国最有名的武道世家,谢秋辰又天赋出众不管是家传的飞刀还是儒学玄学都是一点就通,通而透透而jīng,他从小生活在光环之下,xing子被养得有些古怪,对于他看不上的人,说话不留半点qíng面。
姜明被他抢白,虽早就知道对方是这种xing子,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大舒服,要不是对另一个人的恨意的支撑他早就甩袖而走。
“听说谢公子文武全才,想必对那传言中的无忧剑很是感兴趣?”姜明快速的说道,见谢秋辰挑了挑眉他接着说道:“这次恩科那状元之位谢公子想必早有打算?只是不知有那相府公子在,那些个试官安能公正严明?”
谢秋辰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眼神往场中扫视了一圈,待见到那个腰间别着一把古朴长剑的少年时眼前一亮。
对方似有所感,抬眼与他对视,谢秋辰见对方眼中的jīng气,竟是比他这个年长几岁的还要内敛些,顿时眼泛异彩,那边姜明还在背后说着秦峥如何嚣张,如何高傲,谢秋辰自然知道他极尽挑衅只能只为他能出手针对秦峥,不过他难得见到一个棋逢相当的对手,此时也只是垂着眼任由对方将打听来的秦峥的事□□无巨细的一一相告。
秦峥正抬眼打量刚才那道清冷目光的主人,便听身侧卫之庆惊呼了一声,转头去看只见安王世子身后那被人搀扶着的可不就是久侯不致的顾言泾吗?
只见他脸上一道擦痕,捂着手臂脸上有几分痛苦,而那个搀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听说已经和他绝jiāo的王弘烨。
秦峥哪里还坐得住,起身便往那边走去。
王弘烨抬头就见秦峥来势汹汹,对方yīn沉的脸色让他心qíng更加的不慡,见秦峥理所当然的便要接过靠在他身上的顾言泾,他不禁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人。却换来顾言泾一声痛呼,秦峥眼里的冰寒更加浓郁,他一把将人抢过,看也不看王弘烨,转头对莫梓轩问道:“不知可否借世子客房一用?”
“当然,我已吩咐人请了大夫,刚才侍卫也为顾公子查探过了,并无大碍,秦公子不必担心。”
“多谢。”说完便由下人领着往扶着顾言泾往客房而去。
王弘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中他都无知无觉,莫梓轩冷眼旁观,心里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等入了厢房,顾言泾缓了缓开口第一句就说道:“小峥,不关烨子的事!”
秦峥刚才从下人口中已经知道了事qíng的大概,此时低头替他摸骨,确认没有移位才说道:“不关他事关谁事?”
“是……是其他几个人……”顾言泾苦笑道,他也没想到今日出门没看huáng历竟是在安王府门口与王弘烨那几个朋友相遇,那些人不仅出口不逊还推搡了一把,顾言泾正站在台阶上,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晚来一步的王弘烨见他受伤却是急得满头大汗,一路上都亲自扶着他,原本世子是让他直接去往客房,但他怕若他不在王弘烨与秦峥会出什么冲突,才要求先去找到秦峥,只是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比他们单独相见要好上多少。
“那些人因为什么与你冲突?还不是因为他王弘烨?他们若不是想讨好他何必与你这京城老好人过不去?!如此还与那姓王的没关系?!”秦峥一连几问,一句比一句严厉。
卫之庆还从没见过秦峥这么生气,他有些怕怕的拍了拍胸口,吞了口口水在顾言泾求助的目光中不得不顶着秦峥冰寒的目光说道:“小峥你先别生气,这件事毕竟与那王弘烨没有直接关系,何况你没看见那王弘烨的眼神吗?简直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难受,这也算是惩罚了,以后小顾别理他就行,错就错在那几个趋炎附势,仗势欺人的家伙身上,咱们得想法子好好教训他们才行。”
卫之庆前面的话还挺有道理,越到后面越让顾言泾瞪大了眼睛,眉头一抽一抽的,想不通自己求他安抚秦峥,怎么他却在底下又点了把柴!
秦峥摸了摸腰间的长剑,显然对卫之庆的话很是认同,便转头问顾言泾:“阿言你还记得那几个人的名字吗?”
“……”顾言泾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峥你该不会……这可是安王府!小峥你这样做会给相府树敌的!”
“呃,是啊小峥,若你出手伤人,咱们就不占理了,舆论上也确实说不过去啊,别人会说你仗着武艺横行霸道的!”卫之庆没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少年脾气竟然如此火爆,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煽风点火。
“你们放心,我当然不会就这样冲出去逮着人便打的。”秦峥撩了撩眼皮,两个好友的担心让他心里暗暗反省,难道自己平日里给他们的印象是如此鲁莽么?
“现在已是傍晚,诗会才刚刚开始,论诗品诗后定然还有晚宴,等结束后早已入夜,他们不会看清打人的是我的。”秦峥说得轻巧,顾卫俩人却满头冷汗,见秦峥主意已定,顾言泾担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受了委屈有朋友为自己出气,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等王府请的大夫来时,秦峥早已记熟顾言泾描述的那几人,留了卫之庆在客房里照顾顾言泾,自己径直往诗会的后花园走去,他此前没见过那几人,还需过去对一对号才行,免得到时候打错人了,却是不好。
此时诗会早已开始,只听世子朗声道:“诸位都是有才之人,只是文学之道也有优劣,不过今日的诗篇确实难以抉择,俗话说文无第一,文章无常势,若仅凭一首诗便断上下却是不妥。不如诸君再出一道题择出三首,与前头谢公子那首并为今日最佳吧。”
谢秋辰水平太高,刚才那首诗一出来其中出尘飘逸的韵味,使得其他人黯然失色,咏景之篇今日怕是再无好句,世子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抛开谢秋辰另出一题,不用再与他教高下,因刚才悬殊太大而面色难看的众人的脸色顿时好上了几分,齐声称是,笑语渐起,便有人出咏物为题。
场上众士子便一一诵咏,秦峥在人群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一圈并未见到王弘烨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便开始一一对应着刚才顾言泾所说的那几人。
谢秋辰刚才见秦峥有事离开,还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此时他一进来,谢秋辰便紧紧盯着他看,见秦峥心思并不在诗会上,他突然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便朗声说道:“当年秦相才高八斗,说起作诗京城之中无人能及,秦公子家学渊源,既然来了,何不咏上一首,也好让大家见识一番秦相爷当年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