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天点了点头,走到窗前,推开窗门朝外望去,道:“岗哨都被捅死了,那人沿着围墙翻进来……公爵小姐没有尖叫,枕头上也没有……”
辰砂嗅了嗅,道:“没有麻醉药剂的气味,她是自己跟着贼走的?”
戟天笑道:“估计那个贼很帅。”他低头,在窗台上发现了什么,道:“是军刀刮痕。”
昆布道:“护卫身上也有军刀伤口,我们去看看尸体?”
辰砂登时背脊发毛,戟天道:“已经埋下去,都烂得差不多了,吃完饭我们去挖出来看看,亲爱的不用去。”
辰砂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戟天又狡猾地笑道:“或者说你能让尸体活过来?”
“不——!”辰砂毛骨悚然地喊道。
煎得滋滋响的蒜蓉香牛排端上了餐桌,重泽优雅地抖开餐巾,沉声问道:“有头绪么?钱不是问题。”
辰砂切了一刀,牛排里全是血。
戟天笑道:“有一点……请问牛排可以煎熟点么?我老婆……”
辰砂cao起刀叉,威胁地挥了挥,戟天马上改口道:“内人要吃熟一点的,至少七成熟,不然容易拉肚子……”
重泽把餐桌一拍,桌上杯盘叮当乱响,愤怒道:“这是我国的习俗!你不尊重泱泱大国的民俗!我要和你决斗!”
辰砂挠了挠头,道:“我……可以吃,我喜欢三成熟的,别决斗,有话好好说。”
重泽满意地“嗯”了一声,道:“能吃就好,祝你健康。”旋举起杯子。
旋不再管哭笑不得的戟天与昆布,自顾自地吃起了晚饭,又问道:“有头绪么?钱不是问题。”
“……”
戟天略一沉吟,道:“有一点,还需要后续调查。”他眼角余光瞥见辰砂小心地切出熟牛ròu,把生的放在盘子里,血汪汪的看得直反胃。
“无所不能的戟天……”辰砂把熟的部分吃完了,低声道:“我和你换一块。”
他把戟天那块牛排叉走,又把自己剩的大半块放到戟天的盘子里。
重泽道:“要怎么后续调查?钱不是问题。”
戟天艰难地吞了一口半生的牛排,笑道:“或许要动一下他们的坟墓,我们需要检查伤口,希望您批准……”
重泽勃然大怒,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杯盘叮当乱响,吼道:“那怎么行!穷奇国内牺牲的都是勇士!入土为安!我不允许你怎样做!你不尊敬我们泱泱大国!我要和你决斗!”
“……”
辰砂咧了咧嘴,道:“那那那……那好。”
昆布忙打圆场道:“不挖!不挖!找不到你女儿算了!不挖就是!别生气!钱不是问题!”
重泽微愕,静了一会,道:“可以!你们随便挖!钱不是问题。”
“……”
重泽满意地吃完了,眼睛盯着辰砂与戟天两人的盘子。
辰砂把另外一块牛排熟的地方也挑去吃了,擦了擦嘴,道:“我吃饱了,祝你健康。chūn回大地……”
接着把大半块冒血的牛排也叉给了戟天。
戟天对着两大块生牛ròu,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吃完晚饭,昆布道:“我们也许需要到附近调查一下,要用一点经费,能预支钱么?”
重泽道:“可以。”旋起身,探手入怀。
戟天吃完两块生牛ròu,脸色很不好,望向重泽,以为他会掏出点金卡银卡。
然而他没有,公爵摸出一串十余把huáng澄澄的铜钥匙,三名雇佣兵同时紧张起来,昆布微张着嘴,要伸手去接那串钥匙,以为是让他自己去开钱库领。
重泽却视若无睹,转身走到壁炉旁,按了几块砖。
一把锁……两把锁,保险密码锁咔咔的转动声,三人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
重泽开了六道柜门,吱呀一声拉开钱箱,昆布登时吸了口气。
重泽伸手进去摸了摸,再把保险柜一层层地关上,转过身,松开手掌,三枚银币叮当作响,落在昆布掌心里。
“……”
“每人一枚……很好。”戟天点了点头道。
重泽道:“是的,钱不是问题。”
夜渐深。
“叫你接这种任务,我揍死你!”
“哎呀——哎呀——”
“喂喂别打架,顺便带点吃的回来,我还没吃饱……”辰砂拉开两人。
戟天把昆布手脚并用地揍得满头包,拖着他出去挖坟了。临走又吩咐道:“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许乱跑。”
辰砂挥手道:“一定要带吃的回来啊!”
送走戟天与昆布,辰砂坐在纳会小姐的chuáng上,随手把小guī从口袋里掏出来,它已经长得有一只手掌大了,小guī终于能出来活动了,它爬到chuáng边,从chuáng上跳了下去,四处张望。
“你要去哪?”辰砂问道:“别钻chuáng底,喂,出来!”
小guī进了chuáng底,辰砂怒道:“别乱跑!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他跪在地毯上,伸手去抓,忽地发现了什么。
小guī爬到chuáng底的一个东西后面,用脑袋拱了拱,那圆球便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这啥?!”辰砂抓住那物,手指像被电了一下,指尖苏麻。
“哎哎。”辰砂惊呼道:“这……是你的兄弟?!”
他扯过chuáng单,包住手,把那个白色的蛋捧了出来。小guī舔了舔那蛋,全身电流乱窜,噼啪作响,吓得缩进壳里去了。
辰砂把小guī放进衣服口袋里,蹙眉对着灯光端详手中那蛋,倏然又听到窗台发出一声轻响。
他猛地抬头,推开窗户,见到窗外空空dàngdàng。
辰砂朝外望去,尚不知道头顶屋檐下躲着一人,他便任凭窗户开着,走到chuáng边,背朝窗户,面对房内的更衣镜,坐了下来。
他仔细地看着手里那蛋,过了片刻,把眼角余光投向落地镜。
辰砂看到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luǒ着上半身,一身肌ròu健壮,腿间围着一块虎皮布裙。腰间别着一把军刀。
他的手臂紧紧抓着屋檐,身体悬在窗外,紧张地观察着辰砂。
辰砂目光通过镜子,落在那人的shòu纹靴上,一路上移,掠过他有力的大腿,看到他胸腹间彩泥绘出的图腾纹身。
他明白了,这是戟天提到过的野蛮人。
然而他再抬眼望去,看到他健壮的肩膀与肌ròu,心中一动,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辰砂抬起头,与那蛮族男人对视一眼。
男人戴着鬼颜面具,脖颈处直到耳根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将军!”辰砂瞬时转身。
那男人松手掉了下去。
辰砂扑到窗边,见黑夜雪地里一道足迹延向城堡之外的山林,辰砂吼道:“别走!”
他把蛋放进衣袋里,匆匆下楼,跟着那男人冲出了城堡。
戟天捧着个纸袋,里面装着热腾腾的包子,他推开房门,房内空无一人。
“辰砂呢?!”戟天扑到窗前,见辰砂在雪地里发狠疾奔,一边大喊道:“别走——!”
“辰砂——!”戟天喊道,辰砂茫然回头,只停顿了短短数息,便又追了出去。
戟天蹙眉翻出窗户稳稳落在一楼花园中,道:“你去哪里——!别跑,老婆!先告诉我!”
戟天追着辰砂,辰砂追着那蛮族男人,奔出了老远,把城堡远远甩在身后。
城堡建在山上,那男人纵跃敏捷,显是对这处地形十分熟悉,他专拣难追的小路逃,辰砂气喘吁吁地攀上一处坡地,面前却是一丛丛的醋栗,荆棘拦住了去路。
“给我让开!”辰砂怒道。
植物们低下头,让出一条通道,辰砂又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
“老婆!你去哪里——!”戟天的声音远远传来。
辰砂奔波不停,喊道:“闭嘴!”
听到戟天的喊声时,那蛮族男人明显地一顿。
“停下!将军!”辰砂焦急地喊道:“我求你!”
男人始终不吭声,在山石上几个纵跃,跳向高处,他跑到悬崖边,对面十余米处,是另一个悬崖。
他躬身,踏石,如同充满爆发力的野shòu,一踩崖边,飞箭般地she了出去,遥遥落在另一处悬崖边上,落地后脚下不停,霎那间潜入了茫茫夜色中。
“等等——!”辰砂喊道,他奔到悬崖旁,还未想清楚,便也学着诃黎勒纵身一跳。
飞出半空时,辰砂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如遭雷亟,瞬间想起:诃黎勒能跳过去,自己却无论如何跳不过去。
“完了,我死定了……”
这个念头刚刚生起,辰砂便被一双温柔的手从背后抱着。
戟天温暖的气息在耳旁道:“抓到你了,别怕。”
戟天紧紧地抱着辰砂,闭上眼睛,一头扎进了漆黑的万丈深渊。
云雾消散的抉择
大剑被卡在悬崖的fèng隙里不住摇晃,泥沙混着雪粉飘然飞扬,一块冰晶被横chuī而出,落下十余米的竖直距离,掉在辰砂的衣领里。
寒意令辰砂醒了。
“哼哼哼……”
“哼哼……”
“……”
“戟天?!”
辰砂的手肘擦破了皮,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留下。
“戟天!!”他慌忙扑到数米远处戟天的身前。
后者手脚张开,呈“大”字型躺在雪地上,殷红的血液从背脊,腰后缓缓流出,浸湿了一块人形的空地。
“唉哟哟……”
辰砂舒了口气,忙伸手到戟天脖颈下。
“别碰我的脖子……”戟天闭着双眼,动了动嘴唇,虚弱地说:“脊椎断成不知道多少截……我好像瘫痪了,老婆?”
冰冷,发着抖的手掌覆上戟天的额头,辰砂的手中泛起一团光。
“戟天,对不起。”辰砂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我会治好你的……你不会死。”
戟天把眼睛睁开一条fèng,眼中见到的是辰砂的手,朦胧的白光把他手掌的纹路映照得清晰可辨,令戟天依稀有种孩提时代的回忆,犹如一头系在纺车上的摇篮chuáng,以及在身上轻拍的女人的手。
感qíng线……辰砂手掌上感qíng线是断开的,戟天心想,他努力想看清楚,那段从小指下延伸到手心中央的,辰砂的掌纹——它像被利剑切断般的一分为二,砍断它的是谁?
还未想清楚,戟天便不由自主地痛哼。背脊上传来连续不断的“咔咔”声。
辰砂满额冷汗,手掌顺着戟天的胸腹下移,断裂的肋骨自动接续,粉碎的肩骨从一个奇异的不自然姿态,缓缓回复原型。
“啊——!”脊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戟天痛得晕了过去。
“真是区别待遇。”戟天气若游丝,挣扎着伸出一手,把几近虚脱的辰砂搂到身前。
辰砂茫然道:“什么?”
戟天摇了摇头,试着活动了一下全身,只余些许酸痛,摔断的骨骼已恢复如常。辰砂俯在他的肩上微微喘息道:“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戟天扑一声笑出来,道:“亲爱的,从上百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摔成ròu泥已经是我骨头硬了。”
辰砂忍不住又道:“那我为什么没事?”
戟天笑着道:“我人品比较次,摔下来的时候垫在你下面。”
戟天脸色已恢复如常,料想无碍,辰砂轻松了许多,转头审视周遭环境,又蹙眉道:“不对!刚才我没躺在你身上,我在你旁边……”辰砂又朝远处一指,一块黑黝黝的大石头下,有一块白色的,发着光的石头,又好奇问道:“我们是分开落下的?”
戟天忍俊不禁,抬手示意投降,道:“好好,你……嗯,你不怕摔,老公怕摔。”
辰砂正色道:“怎么可能,快告诉我实话!”说着忍不住去扳戟天的下巴。“你能动了么?还痛不?”
戟天笑着讨饶道:“不骗你,我真的比较倒霉。”
话音未落,卡在十余米高处,山石fèng隙内的那把大剑缓缓松脱,无声无息地在空中旋转着,折she出白光,发出“呼呼”风声掉了下来。
辰砂怒道:“别蒙我!你是不是……”
“铮”的一声在山谷内回dàng,大剑落地,入石三分,牢牢钉在了戟天□半寸外,分开的两脚中间处。
一剑正中胯间,再上一分则是裤裆,准之又准。
“……”
戟天嘴角微微抽搐,道:“你看。”
“哈哈哈——!”
辰砂再按捺不住,先前一番惊险此刻尽数转化为无奈的大笑爆发出来。
戟天哭丧着脸道:“你这是幸灾乐祸的笑还是庆幸的笑……”
“啊哈哈……”辰砂笑得满地打滚,过了半晌,擦去眼泪,凑到戟天面前,在他侧脸上吻了吻。
戟天的脸霎时唰一下红了,这下又引起辰砂更放肆的笑声。
“别闹了!”
“你……你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太可爱了哈哈哈……”
“你你你……”戟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终于灵机一动道:“我儿子呢!摔死了?它还在你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