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片刻,文术见无人能挡,军刀诤然出鞘,迎了上去,喝道:“你们退开!”
军刀抖开一片滴水不漏的银光,叮叮声不绝,瞬时与昆布jiāo换了数十招,文术暗自心惊,这次终于遇上了膂力更qiáng的对手。
辰砂迷迷糊糊地看着,忽然明白了,文术竟能挡住昆布,剑术已非昔日白杨学院时可比,先前与自己jiāo手实际上是连番忍让,不愿恃qiáng凌弱。
昆布扎了个马步,背持大剑,借腰马之力横扫,“当”的一声,大力激得文术虎口爆裂流血,撒手掉了军刀。
继而昆布横剑拍向文术腰间,喝道:“滚吧!”把他挑得飞出街上。
昆布这才大剑驻地,傻乎乎道:“没事吧!我担心死你了!老婆!”
“你……”辰砂咬牙道:“别学戟天说话,笨蛋!”
屋外毕方国士兵越来越多,成了包围之势,更有人爬上房顶,居高临下,密密麻麻近百人,昆布与辰砂只有两人,成了相持不下之局。
昆布把辰砂护到身后,热qíng的问道:“对了!你怎么来拉?”
辰砂道:“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事……现在怎么办?!”
昆布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们冲出去?逃跑?”
辰砂哭笑不得道:“跑得出去才有鬼!”
文术抹了一把摔出的鼻血,无奈道:“辰砂,跟我走吧,不要挣扎了,免得连累你的朋友。”
辰砂尚未答话,昆布却已昂首答道:“我不怕连累!”
“……”
辰砂忽地注意到庭院内散落一地的花盆,心头一动,有了主意。
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抓我?”
文术扶着栏杆站定,一手紧紧握拳:“你还不明白?丹若和思仙两姐妹,恨你恨得要死。”
辰砂怒道:“关我屁事!给我全——部——发——芽!”
辰砂蓦然喊出没头没脑的这句话,令文术先是一楞,继而满庭院中的植物疯狂地生长起来。
这是什么?!是法术?!
毕方国士兵尚未回过神,各种花,糙,藤蔓,就连戟天留在温室中的玫瑰都倏然窜起,玫瑰枝gān冲向院外,带刺的枝条扎得士兵们疼痛大喊。
文术的双眼中满是恐惧神色,道:“辰砂……辰、你是什么人?!”
玫瑰花枝密密麻麻地筑起了第一道防线,粗大的枝gān上满布尖刺足有手臂般粗细,文术万万没想到,植物竟能成为如此qiáng大的武器,花枝揪住一人,便把其重重绞住,花刺深扎进去,撕下敌军的皮ròu。
登时院外到处是血,士兵们抽出军刀,惶恐地乱劈乱砍。超自然的力量令他们胆寒不已,纷纷掉头逃跑。
文术见再奈何不得辰砂,只得吼道:“别抓了!打不过!都回去!”
“废物!谁让你跑的!”
一声女人尖叫。
辰砂还未认出那女人是谁,忽觉一阵灼热之力冲到面前,对街高处的丹若女王一袭鲜红长裙,亭亭而立,一手握着洁白的圆球,另一手朝辰砂指来。
刹那间丹若的双眼幻化为血般的赤红,一股红光从她手中的蛋形物发出,笼罩了她的全身。
下一刻,火球接二连三的飞来,撞上满院的植物,噼噼啪啪发出爆炸,并开始熊熊燃烧。
辰砂犹如仍在梦里一般,不敢相信面前的变故。
昆布护着辰砂朝房子内退去,然而丹若手掌一推,巨大的火球飞来,激起震撼全城的爆炸。
火海中,昆布喊道:“你快走——!”
“昆布——!”辰砂惶急地喊道。
冰原旷野,玄guī之国与毕方之国接壤处:
毕方迎战玄guī的第六十三日,戟天已完美地剿灭了玄及所率领近半的军队。
刺客在战场上最恐惧的就是远程打击职业,枪兵目光锐利,能及时发现在雪地中潜行的白衣刺客,并予以有效,必死的一击。
枪兵营、军刀队,骑兵冲锋,she击掩护,配以各种奇兵突袭,兵种搭配漂亮地诠释了戟天的作战艺术。
这一仗,戟天杀了整整两万人,只多不少。
戟天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少杀点人,唯恐背负了太多的杀孽,会连累了辰砂。然而最后他还是决定了能杀就杀,一了百了。
老天总是很公平,谁做的事由谁来偿还,不会认错人。
戟天绕过自由都市,战线已前推到烟煤镇——当初他在雇佣兵团里护送芙蓉夫人落脚的地方。
这次他仍小心地吩咐属下,不要拆了黑店,那是有他与辰砂记忆的地方。
再过几日,便可循平原道攻向暗杀者之都。
该不该继续行军?戟天深思良久,一个从帝都来的人帮助他决定了主意。
将军营帐内。
文术摘下军帽,把一封帝都发来的命令放在戟天的桌前。
“你的脸怎么成那样了?”戟天陷在松软扶手椅里,懒洋洋地把脚搁在办公桌上,挑衅地摇了摇,肆无忌惮地嘲道:“看来文元这保姆亵职了,没把你管好。”
文术的头发烧得焦黑,头皮烫伤近半,冷冷答道:“跟我哥没关系,自己烧的,我喜欢。”
他的左脸被烈火毁了小半边,皮ròu烧伤疤痕清晰可见。
“把脑袋伸进壁炉里可不是聪明人做的事。”不用问,戟天也能猜到,在战事全面告捷的当下,文术是过来混军功的。
好歹文元当了这许多年的副官,戟天虽不屑,却终究给了个面子,把文术暂时提拔为自己的副手。
戟天准备把人qíng做足,既想混军功,军功就都给他了。
他放下脚,翻出一份第二军的兵力报告,jiāo给文术,道:“给你了,回去熟读。”
戟天打定主意,再过几天便要不声不响离开,让文术带领大军回去邀功请赏,顺便把第二军也jiāo到他手里,从此以后爱怎么折腾,就让女王与她的两名将军折腾去。
文术接过报告,沉默地退出营帐外。
戟天哼着歌,开始收拾行当。
他把军服整齐地折好,压上军帽与肩徽,想了想,决定不把金色的戒指归还了。就这样连夜离开了大军。
雪地中的脚印延伸至远方,戟天完成了他对毕方之国的最后使命,心qíng轻松无比,准备回家陪老婆。
然而他走了没多久,便在文术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文术问道。
戟天抬起右手,摸了摸左手尾指上的神器戒指,安静地看着文术。
金色戒指折she出一缕微光,照上文术的眼睛,颇有点威胁的意味。
戟天笑吟吟地开口道:“第二军从此jiāo给你了,只要上jiāo一份逃兵报告,所有军功都归你,还想要什么?太贪心可不好。”
文术漠然道:“谢了,戟天,但我是奉了王室命令来的,女王命令你必须归国。”说完他伸出手,摊开手掌,手掌上躺着另外一枚戒指——辰砂的结婚钻戒。
大火烧毁了他们的家。
火一起,四周混乱无比,辰砂落在文术手中,被拖出院外,昆布隔着大火吼道:“辰砂!不要怕!我会来救你的!”
但辰砂听不到,他被呛得晕过去了。
目标人物得手,毕方军不再与昆布纠缠,护着思仙公主火速逃出了雇佣兵之城,此刻聚在街道两头看热闹的雇佣兵们,方幸灾乐祸地着手救火。
这时间他们仍不清楚jiāo战双方的冲突为何而起,更想不到这场火竟会彻底改变了大陆的未来。
辰砂就这样被押回帝都,囚禁在皇宫里。
那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囚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关押在何处,每天只有很少的食物与饮水。偶尔那扇铁门上的窗户会打开。
“文术——!”辰砂大骂道:“有种就杀了我!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戟天厉害得很,你们不会得逞的!”
文术认真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辰砂,但请你不要绝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文术从囚门的铁窗外递来一个包裹,道:“里面是食物,你多吃点,过几天就能放你出去了。”
“滚!”辰砂吼道:“你这个怪物!你怎么不被烧死!”
文术站了一会,把布包伸了进来,它落在地上,掉出水果与面包,冷ròu。
脚步声回响于安静的走廊中,囚室里不到片刻便又把布包摔出,食物落得满地。
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的欢呼声,令辰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分辨出“战胜”“万岁”等词,戟天凯旋回来了?他一定有办法救自己出去,他很qiáng,也很聪明。
辰砂自我安慰了一会,蜷在囚牢冰冷的角落里,忐忑想了许久,再次入睡。
翌日,他开始吃东西了,不能死,要等戟天来救。
然而一天天过去,辰砂依靠送饭的频率判断,离大军凯旋已过月余,昆布没有来,戟天也没有来。
某天,囚室的门终于打开,依旧是那张怪物的脸。
文术低声道:“走吧,她们决定先让你出去。”
辰砂被关了两个多月,一身臭烘烘的,身体虚弱至极,连走路都走不稳,文术背着他,回了自己的家。
“我哥说,你第一次来帝都也是这么láng狈。回去我帮你洗澡,你一定很不舒服吧。”
“毕方对不起你,辰砂。”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一定得活着,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或许是文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辰砂,他开始服从文术的安排。
文术从那天起,与一名军官两人jiāo替,寸步不离地监视着辰砂,让他洗澡,换上gān净的衣服,并看着他吃饭。辰砂沉默得近乎恐怖,从不与文术说一句话。
另外一名军官在场的时间极少,唯有文术必须睡觉时,他才从客厅进来替班,并紧紧盯着辰砂。
文元则极少回家,兴许是搬进了皇宫里,家里就只剩这三个人。
那天辰砂瞥见被押在沙发下的一张报纸,标题露出一角:
军事法庭今日审理叛国……
曾密谋杀害帝君罪犯……
辰砂正想去抽出来看看,文术却把他推开,把报纸揉成一团,扔了。
十天后,辰砂的脸色好看了些许,不再是那缺乏营养而苍白的模样,清晨时,他听到皇宫传来十二声钟响。
辰砂睁开双眼,发现文术沉默地坐在chuáng边,注视着自己。
文术不自然地把头别过去,生怕辰砂看见了自己烧伤的左脸。
吃完早饭,文术说:“辰砂,今天我们一起出去外面走走。”
辰砂不置可否,文术把一根黑色的布条系在辰砂的眼前,令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辰砂听到抽屉与金属的碰撞声,知道文术找了把枪。
他要杀了自己?辰砂不由得心底涌起一阵寒意。
“我还没跟戟天告别!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文术,别杀我!”辰砂哭道。
“起码让我跟他见一面……你把我的戒指也拿走了,上次离开他的时候,我还在生他的气……我要是死了,就什么也……”
文术的声音不住发抖,道:“我怎么会杀你……别怕,没有人会杀你。”
辰砂这才平息下来。
文术牵着他的手,带他登上一辆马车,马车开出帝都,朝城外的旷野中驰去。
马车经过白杨学院门口,二楼宿舍窗后,趴着不少张望的少年。
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并肩坐在窗台前,吵吵闹闹,等待各自的家长来接。
今天又是周末了——大陆历七四零年,九月,十三日,星期五。
“我们要去哪里?”辰砂茫然问道。
“老大,放了我好吗,戟天现在一定不要命地想办法救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不是么?”
他抬起颤抖,冰冷的手摸了摸文术的头。
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手指沿着文术的额头朝下,摸上他的脸颊。
“我记得是左脸,现在还疼吗?”辰砂小声问道。
辰砂摸过的地方,烧伤的疤痕逐渐消失,辰砂又低声道:“别哭,老大,我不恨你了。”
文术转过头去,拼死不再让辰砂触到自己的脸颊。
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文术解下蒙在辰砂眼前的黑布条,适应了光线后,辰砂第一个见到的人是……
“戟天!”辰砂迈向前一步,他看到戟天背后的远处,停着一辆板车。再环顾四周,发现足有上千人围着旷野。
包括文元,文术两兄弟,还有许多辰砂与诃黎勒一起生活时,见过却叫不出名字的军官,他们静静站在一条雪线外,注视着旷野中央的这对爱人。
戟天被铐着双手,抬起手来晃了晃,笑道:“老婆——!我可想死你了!”
辰砂大哭起来,扑进戟天的怀里。
“别哭,别哭。”戟天动作十分笨拙,他用戴着手铐的双手给辰砂擦眼泪,又道:“他们打你了么?”
辰砂摇了摇头,戟天道:“你吃得不太好。”
戟天温言道:“宝贝,听我说,我们只有很短的一点告别时间。”
辰砂点了点头,戟天抬起手来,把铐在一起的双手从辰砂头上圈着放下去,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俯首道:
“事qíng是这样的……不怪你,女王早就打算对付我了,是我害你吃了苦,对不起。”
戟天略抬起头,朝文术与文元两兄弟笑了笑,又低声温柔道:
“老婆,毕方国决定把我流放,知道流放吗?”
“女王要把你扣押在帝都,我们谈好了条件,很多人见证。只要我走,她就不能伤害你。你看,那里有辆车,我很快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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